三水西南小學門口，一家輔導機構門口寫著“佛山市小學升初中著名教育機構”。(圖片來源：佛山日報)

6月22日的考試將近，小升初的火藥味開始在佛山各區彌漫。

《義務教育法》規定，小升初應采取免試就近入學的方式，不允許任何形式的校外培訓與升學掛鉤。然而，佛山日報記者收到報料稱，三水區已有30多名學生被市里的名校提前錄取。昨日，該消息得到了三水區教育局相關負責人的證實。

記者調查發現，“提前錄取”并非一日之功，而是“系統工程”。之前，這些學生要上為期半年至兩年不等的“占坑班”，學習大量超綱的內容，通過比正常渠道考試更難的測試，才能“提前占位”。

“進了這種班，就相當于在重點中學預約了一個位置。”家長劉先生一語道出“占坑班”的實質，如果不是特長生或市級三好生，或者花得起高昂擇校費的考生，想進名校，花幾千元讀“占坑班”還是相對容易夠得著的門檻。

據不完全統計，2011年，佛山市參加小升初聯考的小學生總數約有3萬人，而2011年民辦初中招生計劃只有8800人，部分熱門民辦學校的錄取比例超過5∶1，競爭十分激烈。

女兒才五年級，家住南海桂城的李銘給女兒報名參加明天華英學校的小升初考試，“如果不考去華英學校，就只能按就近原則上初中。”李銘覺得，附近的公辦初中與名校水平相差甚遠，希望女兒能獲得最好的教育資源。而一些想進入名校的孩子，則選擇了“不走尋常路”的方式。

神秘的“特別通道”

“參加培訓班老師才會推薦，推薦了才拿得到準考證，拿到準考證后才集體乘大巴去學校考試我們跟名校有合作。”

近日，記者暗訪了三水、禪城多家課外培訓機構，發現收費不菲的“占坑班”確實存在。在許多知情人眼中，“占坑班”已成為向名校輸送優秀生源“理所當然”的途徑。

小豆豆種植園創辦于1999年，是三水最早的中小學輔導培訓學校，設有四個分園。其中，潮立方分園創辦于2006年。

5月22日上午，在潮立方分園，記者以侄子正讀五年級、欲報“占坑班”學習為由，向工作人員詢問。一女工作人員介紹流程：“先把孩子帶過來，參加摸底考試，考完再分班。培訓到明年才能參加考試，若被錄取，可提前拿到錄取通知書。”

“不培訓只考試行不行？”面對記者的咨詢，女工作人員回答，只有在這里補習，才會通過“特殊通道”進入名校。“參加培訓班老師才會推薦，推薦了才拿得到準考證，拿到準考證后才集體乘大巴去學校考試我們跟名校有合作。” 她表示，如果孩子成績好，有很大幾率考上，“你看看門口的公布欄，去年（三水）實驗小學就有大把人都考上了（獅山）石門實驗中學。”

而該工作人員對于記者的詢價很警惕，說要請示領導。

6月15日中午，記者撥通青草地三水分校程主任的電話。據他稱，如果孩子成績好，可參加“承諾班”，保證能被名校錄取。程主任還強調，“承諾班”有一定的門檻，要通過測評才能入學，收費也較貴。

“小孩五年級是吧？把他帶過來，先測試下。”程主任說，機構會對學生的“可塑性”進行評估，再分成不同檔次，不同的檔次考不同的學校。

“費用要按期收。”程主任說，一期16天的培訓班1000來元，有語數英三科，從五年級開始報，共參加8期需交8000多元。

昨日下午，記者以家長的身份撥通了青草地在禪城一分支機構的客服電話。接線人員推薦孩子報讀一個學費一萬八千元的“名校承諾班”，本周六（6月23日）上午8時就可到機構參加報班考試。如成績達到機構要求，機構將與家長簽訂合同，保證學生能升入其中一所名校，如果學生未升入機構承諾的中學，將退還一半學費。

客服人員還介紹，該機構今年已有兩三名學生參加了石門中學的考試；“禪城區教育局今年管得嚴，今年所有學生都到三水校區進行考試。”

緊密的利益鏈

“這些成績頂尖的學生，基本上不用培訓就能考上名校。”

位于三水西南張邊路的小豆豆分園，初衷是為了“培養小詩人小作家”。但記者暗訪時卻發現，這家培訓機構處處透露出“小升初”的訊息。

門口高掛著紅色橫幅，上面寫著小豆豆就讀石門中學學生的年級排名；大門右側，一塊綠色公布欄吸引眼球，上面是2011年從小豆豆畢業，破格錄取到石門實驗中學和石門實驗學校的的學生名單。公布欄顯示，去年從西南中心小學、三水實驗小學、獅山中心小學等學校破格錄取到兩所名初中的學生共60名。其中石門實驗中學40名，石門實驗學校20名。

無獨有偶，記者在青草地三水分校也看到了錄取學生的名單。在考分統計表上，記錄著108名青草地學生的錄取情況。詭異的是，有27名學生的名字后面并沒有成績。其中10名學生被石門（未寫明是黃岐或獅山）錄取，3名學生被黃岐石門錄取，4名被華英學校錄取。

前不久，有消息傳來，三水區已有30多名優秀學生被市里的名校提前錄取。昨日，這一消息得到了三水區教育局相關負責人的證實。“2012年小升初考試報名已截止，的確發現有30多名非常優秀的學生都沒報名考試。”該負責人還強調，“這不可能是巧合，聽說他們已簽了約。”

在“占坑班”背后，是多方說不清的利益關系。

據《中國青年報》2011年8月報道，90%以上的“占坑班”一年費用在8000元以上，多數占坑的學生都會選擇2～3個“坑”。在業內人士看來，經營“占坑班”機構的實質，不過是充當了名校和學生的“中介”，搭了優秀生源的“快車”而已。該業內人士指出，通過層層考核，那些學生本來就極其優秀。機構所謂的多期培訓，實際上是賺錢的工具，對提高學生的成績很有限。

“這些成績頂尖的學生，基本上不用培訓就能考上名校。”三水教育局相關負責人說。至于培訓機構如何得知尖子生的情況，該負責人懷疑，可能是老師將成績排名泄露了出去，培訓機構掌握了尖子生情況后，直接打電話給家長，向家長推銷“占坑班”。

對名校而言，這也是一本萬利、長短期效益兼收的好生意。

據業內人士分析，名校不但可以從培訓費里分成，還招收了大量的優質生源，保證了升學率。而升學率是衡量所謂“重點中學”的重要指標，升學率越高，家長越趨之若鶩，學校也就能收取更大數額的擇校費。

昨日，記者就“占坑班”一事致電華英學校、石門實驗中學、石門實驗學校。華英學校一招生工作人員表示，“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事情，我不了解這個。”而另外兩間學校，則干脆拒絕做出回應。

管不了的“占坑班”

“三水的名校我們管得了，但是市里的我們管不了。”

“占坑班”的隱蔽性，是監管的難題。

近日，教育部、國家發改委、審計署聯合下發《治理義務教育階段擇校亂收費八條措施》，其中明確表示：“占坑班”、擇校費、特長招生、公辦學校以民辦名義亂收費等義務教育階段違規行為都將被禁止。

而早在去年12月19日，市教育局召開市部分自主招生民辦初中學校校長會議。會上強調，各校不得與社會機構合作，進行有關招生的“預錄取”、面試、考前輔導等各種形式活動，不得干擾學校的正常教學秩序，增加學生負擔。

禁令一道又一道， 但因為效益好，隱密性強，市場上此類課外培訓機構反而迅速崛起，近幾年，培訓機構一年辦一個直營學校不在少數。

今年3～4月份，三水區教育局也接到群眾的舉報，稱三水有教育機構舉行了小升初“預錄取”考試。區教育局基礎教育科工作人員檢查了好幾次，甚至扮成家長暗訪，但都苦于捉不到現行而收效甚微。

對于“占坑班”的監管難，市教育局相關科室負責人深有體會，而執法難中最大的問題就是取證難。

據了解，不少機構都是“打擦邊球”，以民校直通車、保證班之類的名頭打廣告，號稱經培訓后去不了名校就退還學費等。“通過這些信息都難以界定這些機構和學校是否有合作關系。”該負責人表示，市教育局有關注民辦初中與社會機構合作提前招生的現象，并已去一些教育機構了解情況，但這些機構都不承認自身有此類違規行為。

該負責人稱，如能證實社會機構與學校有違規合作行為，市教育局表示將通報批評該校校長，對校長個人進行處罰，責令限期整改；如情節嚴重的將責令停止招生，吊銷辦學許可證，并對相關責任人給予相應處罰。

在三水，區教育局對于“占坑班”的監管則顯得更加無奈。

“已出現多年了，我們每年都會查，但太隱蔽了，很難取證。”不過，該負責人表示，三水的兩所名校絕對沒有“占坑班”招生。“這些學校我們管得了，但是市里的我們管不了，希望能聯合執法。”

記者手記：

占坑班：優秀屌絲學生的逆襲？

“占坑班”起源于1998年，當時“小升初”由統一考試改為“電腦派位”，家長不愿孩子進入薄弱校就讀，而重點學校也不愿接收“電腦派位生”，于是培訓機構充當起替重點中學選拔學生的功能。

有人說，“占坑班”使名校招到了想要的生源，優秀學生憑高分去到了想去的學校，培訓機構也賺到了錢，這不挺好的么？按照這種說法，“占坑班”的盛行，并沒有明確的利益受損方。

然而，在不少城市，“占坑班”的盛行，除了對家長和孩子心力的煎熬，造成孩子壓力劇增外，還形成了龐大的利益塊壘，嚴重戳傷了社會公平，損壞了公平競爭。

在三水，小升初的常規渠道是民辦優質中學自主招生，免試就近入學和“電腦派位”相結合。其總體精神仍是促進教育公平，但“占坑班”卻與此背道而馳。

“占坑”成功的學生，成功占去了民辦優質中學的學位，卻使得參加常規考試的學生，相對受到不公平的對待。

而我們不禁還要追問，為何這么優秀的學生還要去“占位”？

據對3000多網友的調查顯示，82.2%的人認為造成“占坑班”的原因是“教育資源分配嚴重不均”。

調查排在第二位的是69.6%的人則認為是“入學規則不公，人們沒法通過正常途徑讓孩子入學”。誠然，在教育資源不平衡的時代，底層、邊遠區域優秀學生的上升平臺非常有限。高額的擇校費，讓“拼爹”落敗的“屌絲”優秀生付不起，對他們來說，或許“占坑班”才是“逆襲”的保險，是相對便宜可靠的途徑。

“占坑班”是教育資源分配不均的因，也是果。重建良好秩序，合理分配資源，讓我們的孩子別再如此辛苦，讓他們在公開陽光的教育環境中成長吧！

【名詞解釋】

“占坑班”：名校自辦或指定教育機構辦的以奧數、英語為主要學習內容，通過選拔排名靠前的六年級畢業生進入該校就讀的課外培訓班。

（統籌：聶亮超采寫：聶亮超、陳淑妍攝影：丁銓漫畫：曾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