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味地黃丸重金屬超標“烏龍”事件,引起了人們對中藥材農藥殘留和重金屬超標的疑問。記者在調查中發現,中藥材的農藥殘留問題
原題:記者暗訪“藥都”發現問題
中藥材農藥殘留硫磺熏
法治周末見習記者 蔡長春
發自河北安國、邢臺
河北省安國市被譽為“千年藥都”,是全國最大的中藥材集散地,有“舉步可得天下藥”之稱。
然而,法治周末記者在當地頗有名氣的霍莊中藥材種植基地進行實地調查時發現,中藥材的農藥殘留問題雖然得到了相應的控制,但總體現狀仍不十分樂觀。
記者看到,藥田里依稀散落著廢棄的毒死蜱、苯磺隆、克百威等農藥包裝。據了解,2002年6月5日農業部公告第199號規定,蔬菜、果樹、茶葉、中草藥材上不得使用和限制使用的農藥共有21種,其中明確指出克百威不得用于中草藥材上。 藥農們向法治周末記者坦言,自己遭遇到了一種困局——打藥與施肥會給產品“抹黑”,但如果不這樣做就根本保證不了收成。
距離安國市200多公里的廣宗縣,是河北重要的金銀花產地之一。調查中本地一位藥農向法治周末記者透露:“用硫磺熏蒸藥材的情況仍然存在。”
與前幾年不同的是,由于市場監管的不斷加強,“過硫貨”也早已為人們所熟知,因此價格上會大打折扣,現在用硫磺熏蒸藥材多是出于無奈。不過由于自身條件的制約,一些藥農出于為藥材保鮮、防蟲等應急性考慮,有些還是會選擇鋌而走險。
而就在不久前,一條關于六味地黃丸重金屬含量超標的消息引起軒然大波,讓公眾本就已經十分敏感的“安全”神經再度繃緊。
截至目前,盡管論文的第一作者、廣州中醫學大學中藥專家遲玉廣已明確表示:“原文數據出錯,將進行更正。”但多家A股相關公司向記者表示受到了不良影響。據悉,佛慈制藥、九芝堂、同仁堂股價悉數下跌,其他相關公司也多數下探。
盡管論文結論得到澄清,但中藥重金屬疑云籠罩,人們求醫治病的藥材本身是否安全,實在令人揪心。
農藥殘留陷困局
初冬的田野早已過了收獲的旺季,此時顯得異常空曠,不過隱約還可以見到幾個忙碌的身影——他們是霍莊的藥農,正在打理著自家的藥田。
霍莊坐落在河北省安國市境內,這里有著相對規模的中藥材種植基地,村民大多都是經驗豐富的藥農。
走進霍莊的農田,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些指示性建筑出現,標注著“××規范化種植基地”或“××標準化種植基地”。
沿著田間小路往前走,偶爾會見到依稀散落在地面的農藥瓶子和包裝袋,顯得十分扎眼。
記者仔細翻看了一部分廢棄的農藥包裝,一些農藥的名稱赫然出現在眼前——毒死蜱、苯磺隆、克百威等。
事實上,農藥殘留物超標不但是一直困擾著我國食品衛生安全的重要難題之一,在中草藥種植領域內,其負面影響也同樣不容小覷。
中國醫藥保健品進出口商會副會長劉張林就明確表示:“中藥材的農藥殘留物問題應該得到更多重視。”
國家藥典委員會早已在擬定中藥殘留檢測標準的對策,目的就是在2010年版《中國藥典》的基礎上,增加中藥的安全性指標控制項目,農藥殘留量的控制正是重頭戲之一。
日前,國家藥典委在其網站公布了《重金屬、農殘、黃曲霉毒素等物質限量標準草案的公示》。據悉,直到明年4月底,該標準草案都將在網上公示和接受意見反饋。
法治周末記者就給藥材打農藥問題詢問一位正在田里忙活的老漢。這位劉姓的老漢解釋:“要說一點農藥都不打那是騙人,真那樣做的話根本就沒有收成。”
“我倒是聽說過可以通過投放害蟲天敵來治蟲的方法,但還沒見過真有這么干的。”劉老漢說,“好在現在使用的農藥大多是低毒的,像以前那種3911、1059的劇毒農藥早不用了。”
在另一塊地上,老趙正在忙著挖他家地里的黃芩。
“這個叫黃芩。”他用手指著收上來的滿滿一籮筐黃芩對記者說,“這東西我沒怎么打藥,它也基本不怎么生蟲子,但是化肥還得用,不然這地用太久都沒勁兒了,根本產不出東西來。”
對此,國內某著名大學生命科學專業方向博士李巖(化名)向記者解釋:“現在的害蟲抗藥性很強,有的甚至一般的農藥都不能有效殺死;土壤也因經常性施肥導致板結,追加肥料也很必要。”
“過硫貨”的陰影
汽車行駛在邢臺市廣宗縣的鄉間公路上,窗外映入眼簾的是收獲后裸露的黃土,其間夾雜著一叢叢的墨綠煞是醒目,那都是金銀花的植株。
金銀花,又名忍冬,由于花初開為白色,后轉為黃色,因此得名,自古被譽為清熱解毒的良藥。
廣宗縣是河北省重要的金銀花產地之一。據當地村民介紹,金銀花一身是寶,其根莖葉花都可以入藥,花骨朵更是其中的精華。
“行情最好的時候一畝地凈收入有兩萬元,當地人好多都曾靠著種它發家致富。”村民老張告訴記者,“今年行情最差,也就三四千元。”
“我們這里是沙土地,周圍好幾公里都沒有工廠,再加上不怎么打藥施肥,金銀花的質量絕對有保證。”老張對自家的金銀花品質充滿了自信。
“你要非得挑毛病的話,倒是也有,有些金銀花是用硫磺熏的,不過那些量不多。”老張抽了口旱煙,“用硫磺熏過的價錢便宜,要不是沒轍了,也沒人愿意那樣干。”
他進一步解釋說:“金銀花采下來后需要脫水,一般有兩種方法,量比較大的話會放到烤房里烤干,量小的話就沒有烤房愿意接這個活兒,只能自己晾曬再陰干。金銀花最精貴的是花骨朵,也最嬌氣,一旦遇到陰天不能晾曬,自然放著就會發霉變質,這時候想要保住它就只能用硫磺熏了。”
隨后,老張叫媳婦捧出一捧今年剛烤好不久的金銀花給記者展示:“你看我家的多好,顏色也比較正,經過硫磺熏的顏色要亮些,要是菊花的話就更明顯,花托兒都變白了。”
經過老張的點播,記者隨后走訪了安國市著名的中藥材“交易大廳”,發現大部分金銀花色澤都比較純正,幾乎沒有見到“過硫貨”。
而在一家枸杞攤位前,記者見到擺出的多個不同價位的枸杞則呈現明顯不同的色澤。記者隨即以買家身份進行詢問,攤主直言不諱地表示,其中一部分就是“過硫貨”,不過價格也低很多。
“菊花過硫的可以入藥,但最好不要當茶喝。”一位保健品店的老板告訴記者。
劉張林向記者表示:“藥材商使用硫磺熏蒸藥材可能出于多種考慮,包括防蟲、防霉變和改變色澤。這期間產生的二氧化硫會對人體健康產生危害,好在隨著存放時間的加長毒性會不斷減弱。”
去年一項來自杭州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調查表明,目前市場上60%至70%的根莖類藥材在加工過程中都曾用硫磺熏制過。
據悉,世界衛生組織規定人體每天攝入二氧化硫量應該低于每千克0.7毫克,而一般硫磺熏蒸藥材達到每千克500毫克的濃度,遠遠高于該規定,這也成為中藥事業健康發展的又一阻礙。
重金屬疑云
六味地黃丸中含有重金屬?這一事件通過微博曝光后,引起了人們的廣泛關注和擔憂,再一次將中藥的安全性問題推到了風口浪尖。
據了解,2011年3月和10月,香港衛生署就曾兩次查出內地中成藥重金屬含量超標,分別進行了召回。而根據媒體統計,近三年來,香港共發生15宗中成藥重金屬超標事件。
有業內人士指出,重金屬超標已成為影響中藥質量與信譽、阻礙中醫藥走向世界的關鍵問題。而由于重金屬殘留等原因,目前我國中藥總出口額僅占世界植物藥銷售量的1%左右。
安國的中藥材交易大廳內,記者以購藥者身份對多家小商鋪進行了詢問,但這些藥商們的回答多是含糊其辭,更有甚者其本人對中藥材的藥理等問題所知甚少。
“我們只是賣這個的,你問的這些問題我可不清楚。”一位女性藥商對記者直言不諱。
霍莊的藥農們則多數認為自家種植的中藥材重金屬含量應該沒有問題,如前述劉老漢就告訴記者:“我們這里的土好水好,污染少,重金屬含量肯定不超標。”
如果中藥材中含有重金屬,那么最可能產生于哪個環節呢?
針對記者的提問,劉張林表示:“中藥中重金屬的存在可能有多種情況,一種是某些中藥本身的有效成分就有重金屬,如朱砂(汞)、金箔(金)等;另一種情況是某些中藥材對特定重金屬的富集性。而這兩種途徑出現的重金屬成分基本是無法回避的。”
劉張林舉例說明道:“比如安宮牛黃丸這類中成藥,牛黃、麝香、金箔這三樣是必須的,但是金箔本身就是重金屬,如果非要剔除,那么藥效就會受到很大影響。還有就是和中藥材的成長環境和炮制過程有關,其中成長環境的影響更為廣泛些,包括中藥材生長環境的土壤成分、水和空氣等。此外,中藥材生長環境中的農藥與化肥的使用,以及在采集、運輸、加工過程中的污染也都可能導致重金屬的含量超標。”
那么是否中藥材存在重金屬超標的問題,就在安全性上大打折扣了呢?
劉張林告訴記者:“當前許多國家(尤其歐美國家)對中藥的檢測和規范采用的是食品標準,因為中藥往往以食品、保健品名義出口;而在國內,中藥重金屬限量則采用藥品標準。這樣其實差別很大,作為藥品使用的中藥往往用量更小、使用周期更短或者很少使用,因此危害往往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大。”
在劉張林看來,中藥重金屬問題本身十分復雜,可以作為課題進行深入研究,而不應盲目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