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末，浙江新昌的天氣剛有些熱。位于縣城西部的中國茶市已經沒有了一個月前的熱鬧——春茶的采收基本告一段落。

半個月前，由國際NGO綠色和平有關茶葉農藥殘留的報告而引發的熱烈討論似乎對茶葉市場的交易沒有影響。一個小販正向游客兜售著她的茶葉：“昨天采的，很新鮮。”

而就在這個小販極力推銷產品時，4月28日，衛生部、農業部聯合召開媒體通氣會，針對綠色和平報告中茶葉農藥殘留的問題做出了解釋。

在綠色和平4月11日、4月23日發布的兩份報告中稱，包括立頓、天福茗茶、吳裕泰、張一元在內的10家企業的茶葉產品中，檢測出農業部明令禁止使用的農藥。

農業部農產品質量安全監督局標準處處長董洪巖向在場的媒體表示，之所以在品牌茶葉中檢測出硫丹、滅多威等在已在茶樹上限用的農藥，其主要原因是水和土壤中的殘留以及在其他作物上使用時產生的漂移所致。

實際情況似乎并非如此，本報記者在浙江嵊州、新昌等地調查時發現，硫丹、滅多威等農藥依然對茶農沒有設防。

作為龍井茶的主產區，新昌也是天福茗茶、吳裕泰、八馬等品牌廠商的貨源地，其中以天福茗茶最早進入新昌。而記者調查發現，天福茗茶在新昌的茶葉收購主要是以經銷商代理收購為主，如果出現問題，能否追溯到源頭依然存疑。

浙江新昌部分茶農違規使用農藥的情況有其典型性。作為中國名茶之鄉，這個只有40萬人口的小縣，有18萬人從事茶產業。2011年，新昌茶產業鏈產值達15億元。農民人均收入三分之一來自茶產業。而天福等大的茶葉品牌都從新昌等地收購茶葉。

“很多茶農不喝夏秋茶”

“按照農業部公布的禁止和限制使用的農藥目錄，目前共有24種農藥已經禁用，包括硫丹、滅多威、三氯殺螨醇在內的21種農藥撤銷其在茶樹上的登記，限制在茶樹上使用。

仙巖鎮的農資店是購買農藥的主要地點，記者在那里看到了硫丹。“硫丹可以在茶樹上用的。”農資店負責人說。

而在新昌縣回山、雙彩兩個鄉鎮的農資店里，記者對硫丹、滅多威是否能在茶樹上的使用亦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硫丹要隔一個月用一次。”回山鎮一家農資店的負責人說。

目前，在茶葉種植區推廣的多為低毒、低殘留的農藥，但是硫丹等禁用農藥并非沒有市場。

“毒性大的農藥殺蟲效果好，有效時間長，一個月噴一次就行了。”新昌縣一位茶農告訴記者，“那些毒性不強的農藥見效太慢，而且有效時間短。”

春茶的情況好一些。“我每年只采春茶，春茶幾乎沒有農藥。”嵊州市仙巖鎮的一位茶農告訴記者，春茶采摘結束后，她就會將茶樹修剪掉，等來年清明前再采收。“中間會在5、7、10月噴三次農藥，保證茶樹不會因為蟲害死掉，到采春茶的時候這些藥肯定都沒了。”

并非所有茶農都會按照這樣的方式種茶。“隔壁村子會采夏秋茶，從5月份開始就要噴農藥了，一個星期到半個月一次。”這位茶農說，“要是采夏秋茶，每畝地收入大概增加一倍”。

“由于夏秋季氣溫升高，病蟲害發生幾率提高，使用農藥防治是在所難免的。”農業部茶葉質量監督檢驗測試中心常務副主任劉新說，“關鍵是要做好農藥的管控。”

對于農藥殘留的控制來說，一個重要的因素是對農藥安全間隔期的控制。記者在嵊州、新昌茶園走訪時，多位茶農對農藥的安全隔離期并沒有詳細區分，只是籠統地認為是7天。

但事實上，不同農藥的安全間隔期并不相同，例如茶農常用的如噻嗪酮的安全間隔期標準為10天。

上述茶農告訴記者，如果要采夏秋茶，發現有蟲子時才會噴藥。“嫩芽發出來要一個月，如果中間生了蟲子，還是要噴藥，但只要嫩芽發出來，不管到沒到隔離期，還是有人會去采。”

“很多茶農自己是不喝夏秋茶的，”他說，“春茶肯定沒有農藥，夏秋茶就不好說了。”

茶葉來源追溯存疑

在嵊州、新昌，從清明前10天到谷雨后10天是茶葉市場最熱鬧的時候，經銷商從農戶手里收購大量的茶葉，然后再根據品質匯集，拼配之后售出。

“還有一部分茶葉是到茶農手里直接買的，拿回來之后再拼配。”一位嵊州茶葉城的經營者告訴記者，“我們會間接給天福這樣的大牌子供貨的”。

據一位到嵊州入貨的外地茶商透露，天福茗茶標注產地為新昌的龍井茶很多都是從嵊州采購的。

根據公開的資料，天福茗茶在許多茶葉主產區都設有加工廠，位于新昌的天福龍井茶廠是其9家加工廠的其中一家，主要進行龍井茶的精加工。

天福集團自1999年起在新昌設立辦事處，采購新昌生產的大佛龍井茶。2008年，縣政府與天福集團簽訂了長期戰略合作協議。2008年天福采購大佛龍井茶150噸，采購額3000萬元，而當年全縣茶葉產量5495噸。

據天福茗茶廈門第一管理處的一位工作人員介紹，天福雖然在新昌有屬于自己的茶園，“但大部分茶葉還是通過供應商進行收購的。”

據新昌一位業內人士透露，在新昌中國茶市里，大概有十余家供貨商為天福供貨。

“天福會要求供貨商提供其產品的檢測報告，并在包裝上標注供貨商的名稱。”上述工作人員說。

“新昌哪有這么大的產量供給他們？”這位茶商說，“天福大量收購的都是三四十塊錢一斤的茶葉，一到這些茶葉上市時，很多給天福供貨的經銷商就會從新昌到嵊州來入貨。我要想進貨，都要比他們早兩天下手，不然價錢就會被天福拉上去。”

對于這樣的收購方式，一旦出現問題，想追溯到農戶會變得非常困難。

茶葉交易市場對其管理范圍的商戶會進行抽檢。據新昌中國茶市的有關負責人介紹，中國茶市會對其入駐的600余家商戶進行每周一次的抽檢，每次抽10戶。

在中國茶市的大屏幕上，記者看到其公布出的4月11日的抽檢結果：共9個指標，除了一個龍井樣品有0.842mg/kg的殘留（國標為≤10mg/kg）以外，其余結果均顯示“未檢出”。

同時，縣農業局和工商管理局亦會對茶葉的質量進行抽檢。“新昌當地的茶葉質量還是比較好，反倒是從其他地方來新昌茶市交易的茶葉會有超標的情況。”上述農業局工作人員說。

至于哪些地方的茶葉會超標，這位工作人員表示不能透露。但據公開的資料顯示，中國茶市開業以來嵊州、福建等地的茶商也會到茶市交易。

由于多數茶商對其茶葉來源難以進行到戶追溯，為了規避風險，許多茶商選擇只做春茶生意。“夏秋茶風險太高。”新昌一位茶商告訴記者。

但根據新昌中國茶市的統計資料，2011年，春茶交易量4312.33噸，同比增長6.1%；夏秋茶交易量6800.66噸，同比增長15.1%。

這意味著依然有大量夏秋茶進入市場。“如果有客戶要夏秋茶，我也是可以提供的。”上述茶商說，“但是他不能使用我的品牌對外銷售。”

龍井主產區調查： 茶農不喝夏秋茶

“同等的價格，夏秋茶看起來賣相更好。”一位從山東到嵊州入貨的茶商說，“大部分都被農村的經銷商買走了，還有就是用作單位福利。”

“夏秋茶價位低，但口味有點苦澀，主要用來加工低檔茶。”他說。

根據新昌中國茶市的統計資料顯示，春茶的交易均價為289.35/公斤，而夏秋茶的交易均價僅為115.04/公斤。

“像天福這樣的大企業也會大量收購夏秋茶的。”新昌一位業內人士透露。品牌茶企因為走量而收購夏秋茶的不止天福一家。在此前亦有媒體報道稱立頓在皖南大量收購的茶葉為“大路茶”，即夏、秋季采制的茶葉。

解決之道

“最好的方法是對每一個進入交易市場的農戶進行快速的檢查，讓茶農不再敢違規利用農藥。”新昌縣鏡嶺鎮外婆坑村黨支部書記林金仁說。

“目前新昌還沒有建立入市檢查的制度。”新昌縣農業局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還沒有條件對每一批進入茶市的茶葉進行檢測”。

“我們也在進行入市即時檢測的嘗試，”新昌農業局工作人員說，“現在有些生產基地已經可以做到青葉的入廠即時監測，田間地頭的檢測頻率也在提高。”

綠色和平組織項目主任王婧則認為，檢測不是茶葉安全的最終解決路徑。“必須由企業建立追溯機制，由供應鏈的控制系統對農藥使用進行管理。”

對于目前企業所采用的標準，綠色和平組織亦有質疑。王婧認為，目前企業主要以產品不超國標為準，“但是不超國標不意味著就對人的身體沒有危害”。

“包括調查中所發現的農民濫用農藥的問題，解決問題的根源還是政府和企業采取措施，有效地指導農民對農藥的使用。”王婧說。

“產品追溯機制的建立關鍵是農業生產的組織化。”新昌縣農業局工作人員說，“目前比較有效的是企業+生產基地+農戶的方式以及茶葉合作社的方式。”

“相對于分散的農戶，生產基地更有利于農業部門的集中檢查，保證農產品中農藥殘留不超標。”該工作人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