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外大三學生牟林望著空蕩蕩的床鋪,鼻子有點發酸。兩小時前,他剛把睡在上鋪的兄弟送上遠赴非洲的國際航班。獨特的斯瓦希里語本科背景,給還未正式畢業的好兄弟帶來了中土公司派駐非洲的工作,還有不菲的報酬。但不想去非洲的牟林,卻同樣因為斯瓦希里語而對未來充滿困惑與糾結。
一切,皆因一門四年才招一屆的小語種而起。
“服從調劑”帶來命運轉折
“斯瓦希里語,屬班圖語族,是非洲語言中使用人口最多的一種(約5500萬人)。坦桑尼亞惟一官方語言,肯尼亞和剛果民主共和國國家語言之一,贊比亞、烏干達等國家的重要交際語……”3年前的春天,牟林急切地打開電腦搜索“斯瓦希里語”詞條,因為他的大學有可能遭遇這個聞所未聞的小語種。那時,他是遼寧省本溪市高級中學的高三學生。
牟林的學習成績沖刺“清北”有點兒懸,于是他把目標鎖定在復旦大學醫學院。但到了高三,當北京外國語大學前來進行小語種的提前批選拔錄取時,牟林動搖了。
北外在本溪高中投放的小語種是阿拉伯語,牟林得到了推薦。他到北外校園經歷了語文、英語科目的筆試與面試,又在申請表“服從調劑”一欄打了個鉤,卻不料這個“鉤”直接讓他撞上了連班主任老師也沒怎么聽說過的“斯瓦希里語”。
得知錄取消息的那天中午,牟林一邊急急忙忙地到網上尋找有關信息,一邊接受著同學艷羨的目光,“小語種有前途啊!”“物以稀為貴喲!”“不用過高考的獨木橋了!”而在班主任眼中,北外可是京城名校之一,牟林為中學爭了光。
“高中生其實對于大學和專業幾乎沒有概念。所學專業是否適合自己,對自己究竟意味著什么,一片空白。”而牟林的師長們一心想著的,也就是怎樣把這些孩子送進各大名校。
介紹專業要費大工夫
“什么語?你能不能再說一遍?”牟林記不清第幾次聽到這樣的疑問了,他最初的憧憬與優越感就是被這些貌似匪夷所思的疑惑漸漸打磨掉的。好幾回,別人就像是在聽一個笑話似地聽他從嘴里吐出“斯瓦希里語”。
算上牟林,整個斯瓦希里語專業只有16個學生,而且每4年才招一屆,這是牟林們來到北外后才知道的。主動填報的、被調劑的,有興趣的、不愿意學的,幾乎一半對一半。平日走在校園或是參加學生活動,相比來自德語、法語、葡萄牙語和西班牙語等專業的學生,牟林顯得另類而孤單。每一次,他都要費很大工夫向別人介紹自己的專業——“我怎么來了這里?我究竟為啥要學這門語言?”對斯瓦希里語有了更多了解的牟林發現,這個專業的前景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好。
“斯瓦希里語專業曾經輝煌過!”系里的老教授很喜歡用這樣的故事鼓勵大家:上世紀50年代建國初期,北外每年招收兩個斯語班,每班20人。當時,我國特別重視與非洲兄弟的關系,北外的斯語畢業生大多去了我國駐非洲當地的大使館。此后到1970年代興建坦贊鐵路,斯瓦希里語一度可被算作比較熱門的語言……然而,牟林從師兄師姐那里了解到,如今肯尼亞、贊比亞等國家同時把英語作為官方語言,外交系統已連續幾屆未在斯語專業招收畢業生了。
系里的年輕教師對這撥抱怨斯瓦希里語的年輕人很看不懂,“你們念的是全國最輕松的一個專業,畢業時會有大把的工作機會找到你頭上,干嘛垂頭喪氣?”斯語確實不難學,就跟學拼音差不多,可將來在國內找工作,斯瓦希里語管啥用呢?牟林開始困惑起來。
國內求職要拋卻專業背景
但牟林在非洲收獲了前所未有的歸屬感。去年底到今年上半年,牟林和同學們來到坦桑尼亞首都達累斯薩拉姆,在當地最好的高校達累斯薩拉姆大學交流學習半年。當他在非洲街頭用不算流利的斯語開口說話時,所有的當地人都高興地圍攏過來,驚訝一個黃皮膚的中國人居然會講他們的語言。
牟林不僅和“黑兄弟”成了好朋友,還和不少在當地大學留學的歐美學生混得挺熟。他發現,歐美人對非洲的興趣似乎比中國人大得多,去那里旅游的歐美人就挺多。在坦桑尼亞,他見識了美麗的景色、奇特的野生動物,親歷了安逸的生活與瑰麗的異域文化,也目睹了落后的醫療衛生與基礎設施狀況……望著高遠的星空,牟林倏忽間意識到,正是與斯語結緣,他才有了難得的人生經歷,他很滿足。
回國后,牟林明顯自信起來。他發現,無論是校外的學生活動還是實習的面試環節,每個人都對他的斯語背景感興趣,這給了他展示自己的機會。他向別人介紹這門語言的同時,更會把自己好好推介一番,由此交了很多朋友。“如果不是因為斯語,我很可能就是人海中最普通的一個,但現在卻有不少人會停下來回頭和我聊上好一會兒。”
轉眼就要步入大四,果然如老師們所言,中土、華為等在非洲有項目的大型國企與私企紛紛伸出“橄欖枝”,不少工作機會找上門來。他的兩個好朋友學習并不刻苦,但在這個大三升大四的暑假已順利簽約,并提前一年飛赴非洲。牟林很羨慕,他的哥們兒拿到了比國內同齡人高得多的收入,還有珍貴的北京戶口,前提是得在非洲工作3至4年。
但牟林不想去非洲,他覺得那里只適合短期游學。眼下,他正在一家公關公司實習,希望能在畢業前嘗試盡可能多的行業,看看自己究竟與哪一行最有緣分。“專業對口的工作大多得去非洲好幾年,我不想失去國內的朋友。”牟林不得不完全拋棄專業背景找工作,但這讓他的核心競爭力打了很大折扣,這是他最困惑與糾結的地方。
斯瓦希里語曾給牟林的人生帶來很多可能,也賦予了他獨特的氣質,但目前國內很難找到使用這門語言的人,現有的影像資料與文學讀物數量有限,且多為十幾、二十年前的材料,對這個往后很可能不再使用這門語言的小伙子來說,這門學了4年的小語種也許將連同曾經的非洲之行,僅僅存留于他遙遠的記憶之中。(記者 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