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一則“教育部要求性教育納入大學必修課”的消息,引起社會極大反響。此前一個月,被譽為“北京市首部性教材”的《成長的腳步》因內容“過于直接”、“尺度太大”,陷入輿論紛爭;緊隨其后,滬上首本性教育教材《男孩女孩》剛上架就尷尬停售……至此,性教育仿佛陷入一個迷途。
性教育怎么走進學校?學術界“刻不容緩”的呼聲不絕于耳,可合適的方法卻少得可憐。
“我們站起來,雙臂向身體兩側張開,雙手垂下,這就好比一個女性子宮的形狀,兩個手就是卵巢。”從上世紀90年代起,上海的中小學開展防范艾滋病教育,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預防醫學教研室教師蔡泳清楚記得:涉及生殖健康的部分,那時總被放在系列課程的最后一個環節,且多以游戲參與形式為主。蔡泳說,這是為了讓孩子有個逐漸適應的過程,游戲也是為了讓孩子“脫敏”。
“脫敏”,一個專業的醫學名詞。簡單說,即通過某些藥物或行為治療,消除個體的敏感狀態。在眼下沸沸揚揚的關于學校開展性教育的紛爭中,有人就指出,其實不止孩子需要“脫敏”,一線授課老師、處于頂層設計的性教育專家,乃至廣大老百姓都需要一次“集體脫敏”。此后,我們才能真正討論青少年性教育當如何開展。
愁尺度——不能過神秘,不能過開放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國家雖陸續發布青春期教育的要求與計劃,但對“性教育”始終羞澀,而將其包裹于“青春期教育”、“健康教育”、“衛生教育”以及“防艾教育”中。
今年開學后,“大學性教育”突然成為大眾關注熱點。對此,華東政法大學心理咨詢中心主任張海燕教授覺得有些費解。“教育部這次發文,其實是針對高校學生心理健康教育而頒布的一個教學基本要求——此前,各所高校的心理教育就一直在開展,性教育也僅僅是其中的一部分。不知為何,大家突然關注這個部分!”
誠如張海燕所言,被媒體廣泛引用的“性教育納入大學必修課”新規,其實是教育部在今年9月發布的《普通高等學校學生心理健康教育課程教學基本要求》。其中關于心理健康課程的內容主要為“了解心理健康的基礎知識”、“了解自我與發展自我”,以及“提高自我心理調適能力”三部分。在“提高自我心理調試能力”中,列出7種大學生容易遇到的心理問題:大學期間生涯規劃及能力發展、學習心理、情緒管理、人際交往、性心理及戀愛心理、壓力管理與挫折應對、生命教育與心理危機應對。
在張海燕看來,教育部這則新規的出臺,是一次教育理念的改變,旨在強調關注學生心理發展各階段的問題,媒體輿論僅僅關注“性教育”部分,曲解了教育部本義,誤導了公眾。
但也有人認為,外界之所以如此關注高校性教育,反映出國內性教育長期諱莫如深的狀態。
新中國成立后,國家領導人先后關心過我國青少年性教育的開展情況。1963年,周恩來總理在全國衛生科技規劃會議期間,就對醫務工作者提出:“要在女孩來月經之前,男孩發生首次遺精之前,把科學的性知識告訴他們……讓他們能用科學知識保護自己的健康,促進正常發育。”
根據曾任總理醫療組組長的吳階平回憶,周恩來之所以關心青少年性教育,與他早年在南開大學求學期間接受過性教育有關。“他在青年時代學到的科學性知識使自己受益終生。周恩來總理健康的人格、高尚完美的精神情操,本身就是對性教育重要意義的佐證。”
不過,由于歷史原因和文革影響,性教育在我國始終沒有突破性的進展,至今是一個盲點。
1973年,吳階平在一篇文章中寫道,“周恩來派我到北京市教育局了解性教育開展情況。我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當時僅有的一本關于性知識的教科書,發給學生時,里面有關性器官的插圖全被撕掉了。原因是一個男生手指著插圖沖著女生嘿嘿傻笑,女生生氣跑掉了。于是就有了撕掉全部插圖的決定。”
此后10年間,盡管國家陸續發布青春期教育的要求與計劃,但官方對性教育始終羞澀,比如不敢直接提“性教育”,將它包裹于“青春期教育”、“健康教育”、“衛生教育”等名詞中。
上世紀90年代,由于艾滋病開始在全球蔓延并進入中國,國內性教育附著在“防艾”主題上,悄然走進中小學課堂。
上海交大醫學院預防醫學教研室教師蔡泳曾親歷這個過程。1998年,接到教育部課題,交大醫學院調配師資力量,開展以艾滋病為載體的性傳播危害預防教育。整個授課過程也有所改變,不再是醫學院的老師面向中小學生授課,而是由醫學院的學生通過“同伴教育”的形式,做艾滋病方面的預防教育。課題組的考慮是,醫學院的學生仿佛中小學生的大哥哥、大姐姐,由他們來講課,效果會比老師好。
據悉,該套課程引進自澳大利亞,主要有6大模塊:艾滋病知識介紹、經性傳播的所有疾病、自我保護、反對歧視(對患病者的人文關懷)、自尊自信(與性行為有關,如何樹立正確的性道德觀與戀愛觀,為自己、為對方負責)、以及生殖健康知識。考慮到國情,課題組將國外課程做了一些修改,比如將涉及性知識的生殖健康的內容,作為課程收尾階段的最后模塊。
由此,醫學院也對醫學生開展了嚴格的選拔與培訓。“要跟醫學生明確,授課時有兩個‘防止’,防止過于神秘、防止過于開放,要把握好這個度,進行正面引導。”蔡泳坦言,要通過培訓讓醫學生把握好“神秘與開放”之間的尺度,著實有些難度。后來,學校只能通過班主任推薦,選擇那些“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尤其是不能有“不良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