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A景區西峽伏牛山老界嶺·恐龍遺址園被國家旅游局“嚴重警告”，目前各項整改在緊鑼密鼓實施。(南方周末記者 岳家琛/圖)

　　(本文首發于2017年6月8日《南方周末》)

　　國家旅游局規定景區6個月完成整改，河南南陽西峽縣提升至兩個月內完成整改。僅廁所一項，當地縣政府就決定在沿線村鎮建設一定數量的3A旅游廁所，消滅所有旱廁。

　　“你們被嚴重警告了，知道嗎?”

　　2017年5月26日，西峽恐龍遺址園景區工作人員接到一個神秘電話，并詢問是否要重建廁所。景區工作人員一頭霧水。

　　電話來自一家旅游廁所設計公司。河南南陽西峽恐龍遺址園市場經理袁俊巖向南方周末記者介紹說，消息來自國家旅游局網站，只是這家旅游廁所設計公司最先看到消息。

　　當天下午兩點半左右，一篇題為《2017景區廁所革命黑榜發布，2家5A級景區被嚴重警告10家4A級景區被摘牌》的新聞被掛上國家旅游局網站。大約半個小時后，該景區就接到上述廁所設計公司的營銷電話。

　　西峽伏牛山老界嶺·恐龍遺址園在被嚴重警告之列。2014年初，西峽伏牛山老界嶺·恐龍遺址園成功創建5A景區。據悉，景區由兩個旅游開發公司獨立投資運營，西峽縣旅游局負責牽頭和協調。其中，恐龍遺址園旅游有限公司為龍成集團的子公司，后者是當地知名納稅大戶。

　　“市里的領導、縣里的領導，還有我們集團公司的(領導)，都來了。每個領導來了都提出一些整改意見和措施。”該景區辦公室一位工作人員說，他已經一周多沒有休息，每天都守在景區。

　　“我們是直面問題，拉網式排查。”景區市場經理袁俊巖說，“國家旅游局的規定是限期6個月完成整改，我們縣提升至兩個月內完成整改。”

　　優等生倒在了“廁所革命”路上

　　“廁所革命滯后，保潔不及時，存在臟亂差現象;景區管理人員服務意識不強;景區內部交通接駁、游客服務中心、標識標牌等達不到標準要求。”接待了一批批領導之后，景區總經理杜福敏已經能夠一字不落地背誦國家旅游局的通報內容。

　　不過，這幾乎是杜福敏和景區掌握的全部信息。他們并不知道通報具體所指，是恐龍遺址園景區的問題，還是老界嶺景區的問題?是單個景區的標識、交通接駁出現問題，還是兩個景區之間的標識、交通接駁問題?當然，他們更不知道國家旅游局檢查人員何時來景區做的暗訪。

　　不僅西峽伏牛山老界嶺·恐龍遺址園景區不知道，另一家被警告的5A級景區青海湖也不知情，只能是猜測。

　　“可能是兩個景區沿線鄉村的道路交通和標識出了問題。”河南南陽西峽縣旅游局一名負責5A景區管理的人士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目前，縣政府已組織相關人員對沿線環境進行整治。

　　根據國家旅游局頒布的《旅游景區質量等級管理辦法》，5A級景區每年由國家旅游局進行一次抽查性年度復核。地方各省、市、縣旅游局，同樣定期組織明察、暗訪等考核。考核依據國家標準《旅游景區質量等級的劃分與評定》的實施細則，對景區交通、購物、安全、衛生等多項內容進行打分，滿分1000分，5A景區要求達到950分以上。

　　景區市場經理袁俊巖說，就在國家旅游局警告前一個月，景區還對照著標準進行了一次自評，得分高達960分。同樣，市縣旅游局在一年內的多次考核中，亦未發現嚴重問題。

　　“國家旅游局是在浙江召開的廁所革命大會上公布的嚴重警告處理，所以估計如果不是廁所問題，也不至于遭到警告。”上述縣旅游局人士說。

　　這仍是猜測。袁俊巖向南方周末記者展示了景區內全部四座廁所。其中，三座為AAA級廁所(AAA為旅游廁所最高等級)，即便有保潔不及時的情況，也談不上臟亂差。

　　對此，北京全景大觀旅游規劃設計研究院院長馬有明對南方周末記者說，國家旅游局專家在暗訪時會保留證據照片，“但一般不向社會公開的”。馬有明曾就職于國家旅游局規劃財務司、全國旅游景區質量等級評定委員會辦公室。

　　“捆綁申報”的5A景區

　　作為南陽市唯一的5A級景區，西峽伏牛山老界嶺·恐龍遺址園旅游區備受關注。

　　“縣里面對旅游一直都非常重視。在我們縣，工作能力強的才能被分到旅游局。”西峽縣旅游局局長張智勇說。

　　據袁俊巖回憶，景區從2012開始爭創5A，至2014年創建成功。其間，各級領導對爭創5A均十分重視。

　　“現代旅游業競爭的實質就是品牌的競爭，而國家對5A級景區進行限量評定，是一種稀缺資源。縣里已經出資440萬元，聘請專家制定5A級景區提升規劃。”2013年4月，時任縣長李德成在全縣旅游工作會議上表示。

　　正是那一年，伏牛山老界嶺·恐龍遺址園創建5A級景區，被西峽縣委、縣政府確定為年度七項大事之一。當時牽頭創建5A景區的旅游局副局長如今已經調升至人大任正職，這在西峽縣旅游局一名工作人員看來，前領導“由副轉正”，正是對其成功創建5A成績的肯定。

　　創建5A景區實屬不易，西峽縣旅游局將分屬兩家公司開發經營的伏牛山老界嶺和恐龍遺址園捆綁在一起，聯合申報。兩家景區相距近100公里，其中一個是遺跡遺址類，一個則屬自然風光類。

　　“不論是老界嶺還是恐龍遺址園，受限于景觀價值，單個申報成功5A的可能性都不大。而聯合申報可以豐富旅游區內的景觀價值。”袁俊巖則認為。

　　北京華漢旅規劃設計研究院副院長張燕渤透露，針對“捆綁申報”模式，目前已經有旅游業內人士“建議對5A景區的相關等級評定管理辦法及配套文件進行修訂”。作為專家，張燕渤參與過多起A級景區的評審工作。

　　成功申報5A景區后，游客數量呈增長趨勢，但也迎來了更多的檢查和責任。西峽縣旅游局局長張智勇對南方周末記者說，“我、縣委書記、縣長，還有市旅游局的領導，這次都被約談了。”

　　二個月密集整改

　　涉事景區和旅游局在接受南方周末記者采訪時，均表示直面問題、認真反思。

　　西峽縣旅游局一名工作人員表示，景區是由旅游公司開發管理的，旅游局是業務指導關系，但出現問題以后，政府部門也要承擔責任。事實上，像西峽這樣兩景區捆綁式申報后，往往需要政府部門出面協調景區內外的關系。

　　“出了景區以后，交通整治、小攤小販管理、景區沿線的廁所等等問題，都要依靠政府相關部門才能得以解決。”袁俊巖說。

　　以交通接駁問題為例，南方周末記者發現，申報之初，當地政府已專門委托一家有資質的旅游車輛運營公司，負責兩景區之間接駁車運營。后來，由于客流量等諸多原因，接駁車停擺。

　　盡管有實際原因，但買了兩景區聯票的游客，只能自行前往另一個景區。當地流傳，一名來景區暗訪的專家，開著導航前去老界嶺景區，結果卻開到了一條狹窄的村村通道路上。村村通道路是為滿足村民出行修建的，不能滿足5A景區的旅游接待功能。

　　“路上難免有鄉村百姓隨意搭建旱廁。現在專家們對旅游區內存在旱廁是可以一票否決的。”上述景區工作人員分析，評審專家可能是把兩景區之間的連接線也算作景區內部。不過，兩個景區捆綁申報后，實際上就是一個景區，盡管兩者相距較遠。

　　當前，各項整改都在緊鑼密鼓實施。目前，西峽縣委辦公室已下發《西峽伏牛山老界嶺·恐龍遺址園旅游區整改提升方案》。南方周末記者發現，該方案梳理出六大問題，包括廁所、管理人員服務意識、交通接駁、游客中心、標識標牌、沿線環境等，由縣委書記擔任景區整改提升工作領導小組組長，縣長則任常務副組長。

　　據悉，僅廁所一項，當地政府就決定在沿線村鎮也建設一定數量的3A旅游廁所，消滅所有的旱廁。

　　“你幫我們呼吁呼吁。”該景區一位管理人員對南方周末記者說，“兩個月時間整改確實有點緊，有些關系的協調需要時間，看看能不能時間長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