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曉月 本刊記者 雷玄

少兒編程行業正在進入大眾視野，公開數據顯示，2020年少兒編程領域融資事件共計13起，總融資金額達17.97億元。編程貓在今年2月完成了最新一輪融資，并于2020年11月完成13億人民幣D輪融資，小碼王2020年完成1.5億人民幣C輪融資。

少兒編程近年也受到了政府和政協委員的重視。山東省在新版的小學六年級信息技術課程的教材中，加入了Python相關的內容，2017年，浙江省就明確將編程納入高考體系，去年5月底，網易CEO丁磊建議將少兒編程納入學業水平考試。

近年，在線少兒編程發展火熱，然而隨著行業發展，行業亂象也逐漸顯現。在2019年隨著投資“斷奶”，部分編程機構在賽道下半場窘境顯現，而在自身“內功”不夠的同時，或還有營銷信息誤導消費等諸多問題。在黑貓投訴平臺上，不乏許多對少兒編程機構的投訴，其中就包括了貝爾編程、核桃編程等。

Scratch開源平臺被禁用、營收受限，機構陷入惡性競爭

西瓜創客、核桃編程等多家少兒編程機構已經連續2年沒有新的融資消息，正面臨來自業務和市場的“雙面夾擊”。

去年9月，麻省理工學院（MIT） Scratch 社區辱華事件興起后，Scratch的官網很快就無法正常訪問了，此外，由于Scratch 離線版中的翻譯、語音識別等相關擴展功能使用，都需要訪問麻省理工的服務器，也不能使用了。

麻省理工學院（MIT） Scratch的禁用，對部分少兒編程機構業務的影響很大。

目前，國內編程平臺核心收入大部分都為6-8歲孩子學習的Scratch編程課程。

Teensgeeker少年創客營創始人喬鑫認為，盡管Scratch為開源編程工具，被禁用后，部分編程機構仍可以用Scratch在線版進行二次開發，用于編程教學。

不過Scratch離線版相關功能的禁用仍會影響部分編程機構的教學；此外，由于官方的禁用，TO B的所有業務都將受到巨大影響，尤其是許多學校的培訓業務。

除了業務面受損，少兒編程機構正在陷入一場營銷攻堅戰，背后更顯出了融資壓力下的某種窘境。

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截至2020年，我國K12在校學生總人數預計達1.8億人。據易觀分析數據顯示，互聯網K12教育市場交易規模于2020年達到873.8億元，較去年上漲39.9%，且將在未來三年保持上漲態勢。

2020年的停課不停學與暑秋營銷戰中，在線教育頭部機構的業務加速規模化獲客擴張。

在少兒編程賽道中, 除了核桃編程、小碼王、極客晨星、西瓜創客、編程貓等一大批少兒編程企業，京東、網易、好未來、新東方等互聯網與教育巨頭紛紛入局，加劇了少兒編程市場的競爭激烈度。

這些編程機構在線教育平臺的生存空間不斷縮小，各種低價營銷方式也紛紛涌現。

“市場上現在都是低價或者免費的編程試聽課程來拉新然后做轉化，這是典型的互聯網教育打法” 前卡內基梅隆大學上海校友會會長麥凱臻說道（卡內基梅隆大學擁有世界頂尖的計算機科學和人工智能學科）。

“投資機構對頭部機構大額投資，是在賭編程這個賽道，看最終誰能跑出來。到了‘下半場’，投資機構傾向‘抱團’投向頭部2-3家機構。競爭之下, 進步不了第一梯隊的機構就拿不到新的融資。”

“對少兒編程教育機構來說，編程教育現在還不是一個硬剛需。它不像語數外，孩子不需要課外補習還真不行。這就導致編程在線教育機構的受眾人群較少，而且客單價不能和剛需的語數外課程相比。機構的規模化收入起不來，在師資上就不能投入太多，教學質量受影響續費率低。機構又需要不斷的低價拉新，進入一種不健康的商業循環。”

盡管部分編程機構去年公布課程續費率和完課率（包括了聽課完成+作業完成比率）都很高，但是這些數據在得出過程中多少會摻雜“水分”。

喬鑫認為，不少少兒編程機構不斷公布首單盈利、超高續費率等消息，必然是為了融資需要，讓投資機構了解其階段業績，其次，非上市公司財務報告一般為內部審計，很多投資人看重的指標可以通過會計口徑，變更到更“漂亮”的數據。

“舉個例子，比如一門正價編程課，從運營角度看，成本是老師的課時費，但是‘隱形成本’還包括了研發、營銷等，而很多商家會用財務方式把研發、營銷算作費用，而把聯報的第2、3年打折課程按原價計入收入，就有可能從財務上看，實現了首單盈利。”

不難發現，少兒編程商家會經常發出已達到首單盈利，完課率、續費率較高等資訊，但實際上居高不下的續費率或和銷售策略與“財技”有強關聯。

“續費率高和銷售策略有關，比如一門課程第一年賣1000元，聯報第二年可能會打8折，價格就是1600，如果聯報三年，就打7折，2100元。如果你長期在這些課程報名群里會發現，很多學編程的孩子都很小，有足夠時間發展興趣，家長很容易在折扣優惠情況下給孩子聯報3年課程，這樣情況下續費率就會高”喬鑫說道。

AI課程對標美國差距大 互動性缺乏

在許多老師看來，當前在線教育，最多的問題是互動不夠充分。少兒編程賽道同樣如此。

盡管有些少兒編程機構宣稱“AI雙師”課可以對孩子的學習情況進行數據采集分析，通過自適應的練習系統和導師輔導來教學。但是從自適應教育角度看，編程目前只能提供數據驅動半自適應產品，而美國AI自適應獨角獸Knewton、Realizeit等平臺，都經過了十幾年的努力才完成AI自適應學習系統的建立和迭代，學習編程與真正的自適應教育差距可見一斑。

據核桃編程機構公布，目前教育產品多以自適應練習為主要應用，而全流程自適應系統包含多個環節

來源：艾瑞咨詢《2018年中國人工智能自適應教育行業研究報告》

目前在線少兒編程AI教學的錄播課程部分，并不是針對線上的教學場景來設計教學，只是機械地把線下的教學模式搬到線上，由畫面中的真人老師或虛擬老師，進行傳統的一對多教學。

一位從事教育類OMO領域的業內人士告訴《中國質量萬里行》，AI課程相當于軟件服務，人工服務只占很少一部分。

核桃編程CTO王宇航錄制的視頻課程，教小學員通過自己拖拽方框等形式，堆砌成完整的程序邏輯。

“對于普通用戶來說，AI是一個科技含量很高的詞匯。打上AI的標簽在線教育產品，似乎是有了革命性的價值。其實，簡單的說，目前的行業水平也不過是能根據統計分析進行簡單的推薦。因為先不談技術，就是數據量，和可供推薦的內容量都還沒有達到可以支撐‘智能’的水平。”前納米盒創作總監劉輝說道。

“很多在線教育機構本質上與其說是教育機構，不如說是出版機構，缺乏對學習過程的有效管理。不管形式如何，教學產品做出后，教學質量的保證依然需要對學生的學習過程進行管控，對學習過程中出現的問題進行反饋，現在的在線教育機構在這一點上，跟傳統的線下輔導效果還有很大的差距，目前的技術條件下，可能需要建立線下輔導場景，否則效果肯定大大折扣。”

“一個班級課程輔導老師帶幾個班？每個班輔導幾個孩子？”核桃編程的9.9元的課程顧問并未直接回復，而只是說讓家長放心孩子會得到老師的關注。一位核桃編程的學員家長反饋說，“目前一個老師負責5~7個班，每個班大概是10~20名學生。表面上一個班的人數并不算多，但從一個老師所需要負責50~140名學生來看，老師的工作量還是相當大的，教學質量也很難保證。”

學AI、打比賽，“蹭熱點”中埋隱患

很多少兒編程機構，正在集體“蹭熱點”。

著重線下編程教學機構，比如童程童美開發的在線少兒編程平臺童程在線，宣傳信息中就有時下火熱的phython人工智能培訓課程的購買鏈接。

在核桃編程的課程宣傳中，強調9-10歲孩子能學習人工智能語言phython，只是，phython在人工智能領域廣泛應用的前提是，運用phython能解決更多人工智能問題。還有小碼精靈等等平臺，也存在同樣的宣傳信息。

核桃編程官網顯示，學習人工智能語言Phython培養孩子學習能力

喬鑫認為，這兩年國家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文件，支持人工智能發展，家長會覺得人工智能現在很熱，讓孩子去學對孩子有好處，然而大部分家長并不了解人工智能，就會形成一窩蜂報名局面。

“9-10歲孩子學習phython過早了，因為很多孩子還沒有對電子計算機結構、原理有認識，孩子即便學也學不到核心知識。”

渤海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李松濤認為，編程教育不適宜小學低年級以下兒童。目前，市場上很多編程教育的課程基本是引入國外的課程加以改編的，大部分的編程教育沒有真正去培養兒童的興趣和創造力。由于編程教育被過度渲染，家長在受到多方的影響下，導致目前編程過于低幼化。

“我了解到現在的人工智能phython語言編程課程是這樣教的，比如說代碼一共有20行，商家會像初高中英語完形填空一樣，挖掉中間的兩行或者三行，讓小學員填空，填空也不是讓孩子直接寫代碼，而是會做好選項讓孩子拖動選項填空，孩子嘗試幾次，很快就能填上，我認為這種方式降低了孩子學習phython的難度，也無法讓孩子真正熟練運用phython語言。”

前瞻產業研究院數據顯示，目前中國少兒編程行業的客單價為7000-10000元/年，中國少兒編程的市場滲透率約為1.5%。

市場前景廣闊，對于商家來說，只有“花式”營銷，延長用戶生命周期，讓孩子花更長時間學習，才能算得過一本“經濟賬”。

各式各樣的編程比賽如今遍地開花。業內人士表示，凡是比賽，就會形成固定的“套路”，還會引發家長的焦慮，紛紛報名參加，這樣反而會扼殺孩子的創造力。

“在編程這個領域，高中階段有全國青少年信息學（計算機）奧林匹克分區聯賽競賽（NOIP），目前國內已經開展了二三十年這樣大型的聯賽，但是高中以下現在沒有這樣的權威性的這種比賽，我認為這也體現出國家不主張孩子過早參加各種專業性比賽的態度。”喬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