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變化快,傳銷也實現了升級換代!
當下,一種被稱作“自愿連鎖經營業”、“1040陽光工程”的新型傳銷理念甚囂塵上,正虹吸一個個夢想兩三年蛻變千萬富翁的“狂人”不撞南墻不回頭。即便在廣州這樣的富裕之地,也有人斷然放下手頭的正經營生,奔競、自投這一傳銷大網。
與“騙來新人、限制其人身自由、強迫其打電話讓家里人匯錢”傳統傳銷“三步曲”不同的是,新型傳銷編織國家暗地支持的謊言,蠱惑下線自愿申購投入69800元(以3300元為一股,最多可申購21股,即69300元,另交500元管理費),兩三年后可收益1040萬元。該方式以“愿者上鉤”為原則,不控制參與者的人身自由,不實行集中住宿和集中授課,警方打擊難度大。據了解,濁浪已波及多個省份。
自投者被洗腦,每天被“1040萬元”的執念所刺激,他們的精神狀態甚至是“幸福”的。痛苦的是清醒者———他們那些拒絕天上掉餡餅的親屬們。近期,本報就接到不少傳銷者親屬近乎呼號般的緊急求救,希望借媒體之力揭穿騙局,幫助拉回迷夢中人。
走火入魔
案例1
老黃的發財夢
發展老婆孩子為下線
還有一個月就要過春節了,人在廣州的小黃非常想念遠在安徽合肥的哥哥老黃,但老黃卻沒有一絲念及小黃的意思。每次,小黃致電老黃,都被對方毫不遲疑地掐斷。
小黃明白,大哥之所以不再理睬他,是因為他曾試圖阻止大哥參與“69800元巨變1040萬”的瘋狂賭博,忤逆了他———
就在兩個多月前,小黃與老黃各自組織了一批“說客”,在廣州馬場一家餐廳擺下“鴻門宴”,老黃一行特意從合肥飛到廣州。是夜,如果小黃贏了親哥老黃,則老黃從“1040陽光工程”回撤,重做老本行;如果老黃贏得親弟小黃,則小黃自此以后不得再干涉大哥成就“千萬富翁”的大業。
本報記者等一干資深說客加盟小黃陣容,負責PK老黃。老黃,只帶了兩人:一個是他大學剛畢業的女兒,一個是他的上線———一名前團職干部,也是老鄉。
是夜,兩派人馬都無心思吃飯,但見唇槍舌劍,口沫翻飛,火藥味熾烈。座上人幾度欲起身拉扯,但最終沒有打將起來。飯局由晚上7時,一時高亢進行到10時半,服務生幾次催促打烊。
是役,小黃這邊黯然敗北,怏怏而退;老黃一行人眼圈充血,得勝收兵,次日即飛回合肥。
老黃原本在廣州建筑行業打拼20多年,終于熬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包工頭,這些年積蓄少說也有兩三百萬元。去年下半年的一天,老黃被上述那位前團職干部游說,前往合肥“考察”了一周,返穗后即刻賣掉所有的產業及手上的工程項目,心急火燎地殺回合肥,投身他渴念的三年發跡的“事業”,盡管他死不承認這是在搞傳銷。
老黃的“事業”分三階五級制,也就是EDCBA五級。他先向上線交了自己那份69800元,急等著成為“一變三”的“E”。初來乍到,如何拉來那個“三”?他很自然地想到了他所能節制的三名家庭成員:老婆、女兒、兒子。老婆好忽悠,本就無業,一聲令下即火速前來。而女兒剛大學畢業,正準備參加韶關公務員考試,老黃以“合肥這邊有更好的工作”為由,讓她前來“考察”。女兒自然聽老爸的,結果兩月時間,便著了魔,逢人便推銷“自愿連鎖經營業”。她對記者說:“叔啊,你想我也好歹念過大學,怎么可能輕信?實際上,經過兩個月觀察體驗,我感覺大學四年學的東西,也沒有這兩個月多。我們不唱獨角戲,要跳集體舞。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合肥走一趟,機票錢我認。”老黃的兒子還在念大學,最容易被“搞掂”,也“歸順”了老黃。這樣,老黃又交了三名下線的錢。
一變成了三,三要變成九。人從何來?還只能拉親戚老鄉,于是老黃又發動遠在山東的外甥女。交不起69800元?那就由當舅的暫時墊上。為此,老黃墊資好幾十萬。
目前,老黃的親朋老鄉,正圍繞在老黃身邊,以他為核心,滿懷信心地行進在“69800元三年巨變1040萬”的金光大道上。
但畢竟,不是所有的人都糊涂,在老黃的老家,剩下的親友心中一片愁云慘霧,他們明白:搞不好,所有人都會傾家蕩產。
走火入魔
案例2
老魯的發財夢
以死相逼要妻子掏錢
“我老公老魯去了一趟廣西,回廣州后就被洗腦了,現在天天研究什么‘資本運作’,逼我拿錢給他認購‘份額’!”電話那頭,廣州蘿崗人徐敏多次失聲痛哭。
1月12日晚,徐敏站在陽臺上流淚,欲從8樓跳下,幸好被上初中的女兒拉住。“我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了,我好累,心好痛!”徐敏給記者發來這樣的短信。
據徐敏講,自己是湖南人,老魯是河南人,在廣州居住多年,拿到了本地戶口。原本是一個幸福之家,噩夢是從去年9月1日開始的。
受老魯老鄉、網吧老板劉軍的邀請,老魯辭去月薪8000元的機械工程師職位,與劉軍一起到廣西“考察”七天。回來后,老魯老念叨“民間資本運作”等新鮮詞。按照他的說法,國家暗中支持廣西通過“民間資本運作”集資,集資人以每股3300元的價格購買21股,另交500元管理費,共投資69800元,并按照“五級三階制”發展下線,可以形成大規模的資金流,帶動廣西實體經濟騰飛。所謂“五級三階制”是指每個人只能發展3名下線,由下線再發展下下線,人數呈3的倍數幾何增長。
老魯說,個人投資69800元后,國家會返還19000元讓他留在廣西租房、消費、發展下線,發展到29人,他就可以“半退休”回到廣州。待3名下線都“活”了,且都發展了29個人,他就可以帶著1040萬元“出局”。
因為老魯去廣西“考察”時沒帶太多的錢,沒能當場申購。從廣州返家后,他就天天死纏爛打,讓老婆交錢、拉人頭,好讓他殺回廣西,賺個“千萬富翁”頭銜回來。
徐敏意識到這是傳銷,拒絕加入。但是,這個誘人的“國家秘密項目”已經在老魯的腦海里生了根,他每天研讀《貨幣戰爭》、《民間資本白皮書》、《北部灣崛起》等十幾本書,甚至凌晨兩三點也爬起來看。徐敏一氣之下把書撕爛了,老魯撿起散落的書頁繼續讀。
“我是中專學歷,他是本科,所以他一直罵我不開竅,”徐敏哭訴,“有朋友讓我管好家里的錢,可是,我管得住他的錢,卻管不住他的心、他的大腦。”
兩夫妻每天為此爭執不已,甚至以死相逼。老魯曾手寫了一份聲明,上書:“如果對外聲稱的政府項目‘百企入桂’、對內聲稱的消費投資項目經過驗證不是真的,本人愿意承擔任何責任,甚至可以不得好死,死于非命。”
“除非劉軍的團伙被取締,否則我老公是救不回來了。不打掉這個團伙我們一家橫豎都是死。”4個月的折磨讓徐敏非常無助,她答應老魯,在孩子放寒假后,全家人去一趟北海,以了解其中的內幕。老魯為此興奮得徹夜難眠。
據了解,網吧老板劉軍在增城居住,但已經在廣西做“資本運作”一年多。他所在的傳銷鏈條中,幾乎所有人都來自廣州。記者在徐敏和劉軍的通話錄音中聽到,劉軍勸徐敏盡快來廣西,否則他發展的下線即將達到29人,很快就可以“上平臺”成為千萬富翁回廣州了。他說,他發展的20多個下線中90%以熟人為主,其中有住在越秀區的;他的上線“李老板”跟他同是增城人。“李老板家里已經有四個人上平臺,買了兩部奔馳。”劉軍給老魯發過這樣的短信。老魯也曾向徐敏表示,他在廣西見到很多廣州人。
對話當事人
老魯欲發展記者為下線
聽說有記者采訪,老魯顯得很高興。對話中,他一直在對記者“洗腦”,幾次竭力邀請記者跟他一起去廣西“發財”,成為他的下線,并稱“以后你賺了錢,會反過來感謝我的”———
羊城晚報:這是一個什么項目?
老魯:我說不清楚。你要是真正感興趣,我介紹一些地方,你運用自己的思維去理解看到的現象。
羊城晚報:從你老婆的敘述中,我感覺這個項目與傳銷非常相似。
老魯:大家都說北海是個傳銷窩點,說得非常可怕,但我很疑惑,因為北海天空很藍,秩序很好,哪里像一個做傳銷的地方?十里銀灘沒有一點垃圾,女孩子凌晨兩三點都敢在外面,到處是和諧的氣氛。我感覺這根本不是傳銷。
羊城晚報:這是一種新的傳銷手段,媒體有很多負面報道,您看過了嗎?
老魯:負面報道鋪天蓋地,這不過是“反向包裝”。國家通過負面報道保護這個行業,提高門檻、控制人數、嚇走膽小者,達到當局者清旁觀者迷的作用。
羊城晚報:媒體和網絡可以是“負面包裝”,難道他們給你提供的材料就不能是假的?
鏈接
6.98萬元怎變1040萬元?
據了解,每名參與者只能發展3名下線,這樣,經過五級發展,1變3、3變9、9變27、27變81,81變243。這一過程,有些地方的傳銷組織要求用時兩年,有些地方要求用時三年。
按照“本人+3個下線+9個下下線……”五級發展下去,如果最終能吸引包括本人在內的364人繳納69800元/人,那么此人直接或間接騙取的金額可達到(1+3+9+27+81+243)×69800元=25407200元,其中45%“上繳國稅”,10%“上繳個人所得稅”,剩余45%———即11433240元,折去各項費用后,他理論上會得到所謂1040萬。
也就是說,一個人想成為千萬富翁,他至少需要363人為他一人“墊底”。不少參與者剛剛在“1變3”的初始階段就遭遇鏈條斷裂,只能接受血本無歸的命運。(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