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戟齊動: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法律、技術、輿論是斬黃的三支“方天戟”。《關于辦理利用互聯網、移動通訊終端、聲訊臺制作、復制、出版、販賣、傳播淫穢電子信息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二)》,于2010年2月面世,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聯合發布的這一司法解釋,全文13條,是對2004年“兩高”針對傳播淫穢電子信息的刑事案件作出相關司法解釋的進一步完善和補充。
“為專項行動提供了強有力的司法保障。”在當時召開的新聞發布會上,最高法一位負責人就告訴本刊記者。新的司法解釋,明確了電信業務經營者、互聯網信息服務提供者、廣告主、廣告聯盟、第三方支付平臺,還有網站的建立者、管理者,在淫穢電子信息犯罪里所負的刑事責任。
“這就為打擊利益鏈提供了明確的法律依據。”李伍峰認為,新司法解釋一系列的細化條款規定,還解決了打擊淫穢電子信息犯罪中存在多年的查處難、取證難和定罪量刑難等問題。“這個司法解釋的出臺,既是前一階段專項整治行動的一個成果,又為更有力地打擊網絡淫穢信息提供了明確的法律支持。”依法規范、依法打擊,不光是本輪網絡掃黃被賦予更強整治力度的一個原因,更為未來長效的整治搭建起了具有標志性意義的法治平臺。
“手機網站監測難、取證難、查處難,一些手機網站把淫穢色情信息包裝成游戲、彩鈴、歌曲等電信增值服務,誘導用戶點擊”,本刊記者在一份內部材料上看到如上總結,手機上網已經是淫穢色情信息傳播的新渠道。
從互聯網涉黃,到手機“黃禍”暗流涌動,大型電信運營商顯然需要承擔起比以往更多更大的堵黃責任。在此番專項行動中,電信運營商行動起來,相繼出臺多項凈化手機網絡的措施,中國移動、中國電信、中國聯通三大運營商還暫停了WAP(無線上網)計費方式,以撇開與手機涉黃網站之間的聯系,用“關閘”的方式表明在“堵黃”上義無反顧的決心。
互聯網是信息傳播技術搭建起的平臺,實時性、開放性等特點,讓網絡制黃者找到了機會和空隙,“他們是妖魔,鬼得很,不斷琢磨各種損招兒壞招兒,躲避掃黃的利劍,就像電腦病毒的制造者,我們創造了一個殺毒辦法,他就會又制造出一種新的病毒”,網絡監管部門的人士說,“我們必須在技術上不斷創新,有以牙還牙的‘殺手锏’”。
中國移動就研發和推廣了不良信息自動撥測系統,并對接自動攔截系統。中國移動集團向《瞭望》新聞周刊提供的資料顯示,截至2010年11月29日,中國移動應用這套技術,撥測的網站超過了160萬個,全網已封堵的淫穢色情網站共計域名超過7萬個。
“對于撥測出的疑似不良信息,會用人工團隊進行復核和甄別。”中國移動信息安全部副總經理張濱告訴本刊記者,云南移動為此專門成立一個“媽媽班”,由已為人母的女員工組成復核團隊,“用下一代是否適合看到這樣的信息,作為判斷的標準”。
在這場網絡掃黃的社會行動中,新聞輿論推力的作用具有不可替代性。此前,中央媒體抓住斬斷網絡販黃利益鏈條的主題,展開深度報道,一針見血地指出“電信運營商通過手機色情網站層層獲利”。在央視記者仲偉寧的印象里,中央媒體指名道姓批評一些國有大公司的情況,以前并不多見。
“涉黃網站和涉及傳播淫穢色情的運營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輿論壓力。”李伍峰認為,輿論聲勢非常重要,媒體集體披露抨擊違規、違反道德的網站企業,顯示的是社會的主流民意、主流聲音,“輿論監督的作用是無法用數字來衡量的。”
跨界阻擊:“最難是截斷利益鏈”
網絡黃色的傳播受到有效遏制。在中國互聯網違法和不良信息舉報中心的統計中也得以佐證:網上淫穢色情類舉報從專項行動前的93.7%下降到目前的44.2%。
但在回報豐厚的誘惑和驅使之下,一些涉黃網站“屢敗屢戰”,一些隱蔽性很強的網絡“黃販子”死而不僵。“大都是因為不法分子通過變換IP地址、跳轉域名、建立鏡像網站等方式,將網站服務器轉移到境外,執法鞭長莫及。”公安部計算機網絡信息監察局一位工作人員告訴本刊記者。
根據中科院科技政策所近期的一份舉報,“采樣1000個網站中,有76個存在涉黃現象,均為境外接入,且接入地點都是來自美國同一機房。”中國移動的撥測結果也顯示,目前94%的涉黃網站都是境外注冊、境外接入。
這些涉黃網站把服務器轉移到境外,為的是逃避打擊,然后再在國內散發張貼網址。屏蔽一個網址,網頁會自動跳轉,查處難度很大。為此,公安機關將打擊重點放在截斷利益鏈上。“(涉黃網站)搬了服務器,不能搬收費碼,可以從收費渠道進行管制。”上述公安部人士表示。
但一些問題仍有待解決,代收費的監管即是其中之一。從事手機游戲工作的廖笑凡告訴記者,手機游戲、彩鈴、小說等增值服務非常普遍,這些產品供應商和運營商之間存在廣泛合作,下載其產品即可產生收益并分賬。“于是一些涉黃網站就找到這樣的產品供應商,偷偷利用后者的代碼進行收費。”
“白天是正常游戲,一到半夜12點,點擊游戲就自動跳到外部的色情網站上,非常隱蔽。”廖笑凡說,產生流量費用后,涉黃網站再和這家游戲企業分賬,而在運營商那里,“表面上只能看到游戲企業的收入在快速增長。”
此外,涉黃網站還擁有信用卡、第三方支付平臺等收費渠道。
“利益驅動下,一些機構企業還在冒險與不法分子勾結。”高劍云說,“最難的是截斷利益鏈。”
根據“兩高”新司法解釋,淫穢色情信息的相關利益方,對其查處已于法有據。但與此同時,低俗信息的傳播轉而增多。登錄一部分網站,一夜情、露點、走光等內容總還是被推在顯眼處。
有的提供互聯網搜索服務的大型公司,則以競價排名的方式,讓交錢多的企業出現在搜索頁的前面。“很多虛假性藥品廣告就是通過這個途徑大肆發布的。”國新辦網絡局一位工作人員說,“這掙的是什么錢?!網站的社會責任感在哪里?”
行業覺醒:“北京式”網絡自律
2008年春節假期,香港“艷照門”事件發生。“閔大洪(北京網絡媒體協會新聞評議委員會主任)老師先給我打來電話,說了事情的嚴重性。”北京市網管辦網絡新聞管理處處長陳華回憶。
評議會迅速作出反應,對幾大網站傳播此事報道的做法和方式作出褒貶,對某些關鍵詞檢索及貼吧成為艷照集中展示傳播平臺,提出了十分嚴厲和尖銳的評議,提出應令其向社會公開道歉。評議會的舉動,推動了相關政府管理部門的跟進處置。
幾天后,香港報業評議會也對傳播“艷照”的部分媒體的執業操守提出批評。
北京網絡媒體協會新聞評議委員會成立于2006年,這是一個網絡業的業內組織,成員涵蓋國內各家有影響力的網站。據博聯社總裁兼北京網絡媒體協會新聞評議委員會副主任馬曉霖介紹,評議會有“一位主任,兩位副主任,分別是資深研究學者和網絡媒體老總”。
馬曉霖談到,評議會一是評議人員來自各個有影響力的網站,代表的是網絡的主流;二是評議突出擺事實、講道理,根據法律、社會公序良俗進行評判,在充分交流的基礎上形成共識。“這就具有了在業內樹立公信力的基礎。有了公信力,就會有號召力,就會形成業內的行為約束力。能促成被評議者的自我反省,效果最好。”他說,個體自律的力量將成為最終倚靠。
2010年8月,北京網絡媒體協會發出倡議,希望各網絡媒體設立自律專員。所謂自律專員,一般是各網站的資深網民,“對網站有感情”,自愿對網站的違法、違背道德行為以及一些庸俗信息進行監督。這是對西方媒體內部的新聞監督專員制度的借鑒。自律專員不領取日常報酬,直接對網站負責。新浪等門戶網站已經承諾將率先試點運行,9月9日,首批10位網絡媒體自律專員在新浪網上崗。
在陳華看來,網絡媒體協會主辦的新聞評議會,以及延伸的網絡監督志愿者、媽媽評審團、各網絡自律專員等工作方式,遵循了國際環境中媒體行業自律的共有規律,更是中國網絡媒體健康發展與中國國情深度契合的產物。
陳華還認為,政府對行業自律的扶持、推動和引導,是中國的行業自律能在現在國情下發揮作用的重要保證。“關鍵是呼吁更多政府部門真心實意、有效地推動行業自律的建設”。行業自律或許更能激發保證社會責任感的順暢張揚。這是此次網絡掃黃中又一具有啟示意義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