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傍晚,河北省邯鄲市永年縣臨關鎮西灘頭龍鳳學校彩鋼結構餐廳在大雪中垮塌,造成3死25傷的慘烈后果,其中肢體折斷以上傷情的重傷者眾多,一位肺部受傷極重的孩子被送往石家莊搶救。事發后,河北省委、省政府指示,不惜一切代價搶救傷員,并妥善安置遇難者家屬。
然而,有群眾向中國經濟時報記者反映:
事后,死難學生家長在縣、鄉主持的調解會上被迫簽署不公平的“協議書”,保證在收取30萬元左右的死亡賠償金后“不再就此事向任何單位、部門提出任何其他要求……”
事發前龍鳳學校根本不具備辦學的基本條件,垮塌事件發生前半個月就曾發生鋼筋掉下砸傷學生手背的事,而且目前另一所已經復課的分校仍在使用危樓做教學樓。
龍鳳學校不退學費,家長投訴無門。
農村公立學校師資差不受歡迎,私立學校又不安全,鄉村學生沒有好學校可上。
11月17日到21日,中國經濟時報記者在永年縣采訪了死難學生家長、受傷學生家長和許多學生,也接觸了永年縣委、政府相關部門的官員,走訪了發生事故的龍鳳集團西灘頭分校和另一分校,發現當地群眾反映的上述四大問題的確屬實。
11月20日上午,中國經濟時報記者在該集團的橋頭龍鳳學校院內用手機拍照證實:一幢彩鋼房頂的二層教學樓仍在使用,該樓一二層的走廊完全依靠數根細鋼管支撐,看不見一根像樣的立柱。
當地群眾說,該教學樓是由平房改建,是在平房頂上“碼了一層”,因此根本承受不了水泥鋼筋樓頂,只能用彩鋼做頂棚。家長說:“這樣的教學樓,一出事就不是死幾個人了,死傷起碼上百。”
而當地黨委、政府官員在接到中國經濟時報記者的提醒電話時,或者直接掛斷,或者稱自己不知道此事讓另找有關部門,縣委宣傳部的官員則說,“龍鳳學校的事情不要再采訪”!
“3”是誰?
11月11日事發地龍鳳學校的學生,基本來自西灘頭村以外的許多村莊。11月17日,當地群眾告知中國經濟時報記者,死難者都不是本村人,不知其姓名和家庭住址等基本信息,而當事學校緊鎖鐵門,校內的幾位工作人員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記者回到永年縣城查詢死難者的基本資料,遇到了巨大阻力,任何一家可能存有死難者信息的單位都要求記者先去找縣委宣傳部,而縣委宣傳部只肯提供一份不到400字的新聞通稿,堅決拒絕提供死傷學生和學校負責人的姓名等基本信息。
當天下午,永年縣委宣傳部副部長趙平海稱,死難學生的事情已經處理完畢,賠償已經到位,這件事情已經不需要采訪,“新聞已經報道過了,28名學生受傷,其中3人死亡,就是雪災中的一場不幸,是天災”。
“3”是誰?
“你們不用知道他們是誰,這件事情已經處理完了。”趙平海說。
記者來到永年縣教育局,局辦公室主任韓魁安說,依規定程序,必須經縣委宣傳部介紹過來才可以做深入采訪,死難學生的姓名他并不知道。事件發生后,教育局負責安排未受傷的學生回各個鄉村公立學校“就近上學”,至于死難學生和受傷學生治療的事情,是縣委、縣政府在處理。
18日,在永年縣第一醫院,院辦工作人員說,必須由縣委宣傳部打招呼表示同意了,才能帶記者查詢死難學生的登記資料。記者撥通趙平海的電話,他說:“我說了這件事情不要采訪了,你還繼續采訪你就不對。”
記者問,作為主管新聞工作的宣傳部長,你知不知道死難學生的名字?他回答:“我不知道,我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記者。”隨后,記者來到永年縣委辦公室,該辦人員稱,縣里規定,一切信息必須由縣委宣傳部對外發布。
為何連死難學生的基本信息都不能公布?趙平海說:“保護未成年人的利益。”記者問道:“這三位未成年的孩子是不是已經遇難?難道不公布還是保護其利益嗎?”趙回道:“我已經說了不讓你采訪這個,以后這個事情我不跟你說話。”
“我的女兒不是數字”
17日,中國經濟時報記者通過曾在龍鳳學校就讀的曾熙(化名)之口,了解到有位11歲的死難女學生,學名“蘇霜”(后來其父告訴本報記者,戶口名為“蘇申雙”)。18日夜,記者在邯鄲輾轉找到一名學生家長王氏,她告訴記者,聽說有一個孩子是永年縣劉漢鄉武莊村的,不知姓名。
19日夜,記者終于在武莊敲開了蘇家大門。蘇 霜的父親愣在門口,他表示不相信記者能找到他家。但隨即將記者迎入臥室,其妻韓氏正靠墻半坐在床上,啜泣流淚。
“我女兒是活生生的,也有血有肉啊,不是一個數字,不是拿33萬塊錢能換來的!”看了記者的記者證后,韓氏哭訴說。
“她一直不肯吃喝,就是不知道女兒究竟是怎么死的。”蘇父說,孩子死了,不能光發布一個數字,信息的封閉不光是對外,就連三個死難孩子的家屬,到現在都不知道孩子是幾點鐘死的,怎么死的,甚至到底是在學校死的還是到醫院后死的也不知道。
韓氏說,出事后,學校打來的電話很簡單,時間總共“不到30秒”,只說“你女兒在學校被砸著了,送醫院了,你來看一下”。
“到了醫院,一直沒人告訴我孩子死了,我瘋了一樣地一樓二樓三樓地來回跑,怎么找也找不到,一直找到半夜11點,有好心人讓我找保安班長拿鑰匙,才找到太平間。”那一刻在現場的另一位學生家長曾念青(化名)告訴記者:“當時那個女的就瘋了,六七個警察都摁不住。”
20日下午,中國經濟時報記者在永年縣西陽城鄉代莊,找到遇難女孩代紫碩的母親李麗華(慣用名李利華)。她說,“只三天,給賠償后,就說已經處理完了”,一直沒有任何人回答自己的問題。女兒7歲,給付的賠償金是29.8萬元。給付賠償后,安排各自回家,之后再沒有任何信息。給女兒買的保險,費用是家長出的,保險理賠該給誰?該不該有人對女兒的死負責?這些問題再沒有任何人向她提起。
“女兒才7歲,一年級的學生,老師說都是生活老師送飯到教室里吃,女兒怎么會死在餐廳?”李麗華疑惑道。
“可沒人回答我,我死了女兒,我有話要說,要求見縣領導,人家說,領導哪能見你呢。”李麗華說,女兒死后,在電視上,什么都不是,就是一個簡單的數字,連名字都沒有,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可是我女兒是一條命,不是數字,不是這29萬8千元買得到的”。
她流著淚說,好后悔,沒有給女兒留一張好照片,只手機里有幾張。她掏出手機,對中國經濟時報記者說,我很想讓女兒的照片上網,我的女兒,也是小公主,也是很可愛的。
遇難男孩趙灝鵬是邢臺市隆堯縣王盤莊人,其父趙志民在離事故學校不遠的河北鋪做標準件生意,記者通過同行獲得了趙志民的電話,與其通話之初,他表示,孩子的很多信息不清楚,自己有話要說,但過后不久,他卻選擇了保持沉默。
死亡賠償協議——“不公平的保證書”
河北江正律師事務所的鮑志軍律師,在事發次日曾為永年縣司法局提供了有關賠償金額的咨詢意見,但并未參與調解,他在19日上午告訴中國經濟時報記者,遇難者家屬確實在第三天簽署協議獲得賠償,金額應該是在30萬元左右浮動。
20日下午,中國經濟時報記者在李麗華處看到了那份死亡賠償協議書。協議書的第一句便將事故的原因確定為天災:“因遭遇多年不遇的大雪自然災害,永年縣龍鳳學校餐廳于2009年11月11日下午5時許突然倒塌,造成……不幸身亡……”
該協議第二條:“乙方在協議簽署后付給甲方總金額的60%,其余40%待尸體埋葬后本日內付清。”
最讓李麗華不滿的是第三條——“甲方保證不再就此事向有關單位、部門提出任何其他要求……”她泣訴,有了這一條,自己就連弄清女兒到底是怎么死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連鄰居都說協議書不公平。”李麗華說。
蘇霜的父親在19日晚上告訴中國經濟時報記者,簽協議是事發后第三天,縣里派人主持協調會,鄉、村兩級負責人做家屬和學校的調解工作。韓氏說,女兒遇難第二天,縣里的人找他們談處理意見,說要盡量賠償,自己當時喊:“一分錢都不要,只要我女兒,只要公正處理責任人,給我女兒一個公道。”
最終,三家都簽了協議。“當時人家說,你簽就簽,不簽就不管了。”李麗華說,“要是不簽,就讓我們把女兒一直放太平間,也拿不到賠償。”
趙志民20日傍晚在電話里對中國經濟時報記者說,自己算是認了。
簽完協議回家后,韓氏再也起不來床,丈夫講,她一直不肯吃喝,想為女兒討一個公道,村上每天來人看韓氏,但沒人能給她一個說法。
李麗華回到娘家,終日以淚洗面,她說,懷里的幼子,見大人情緒不好,也跟著流淚。在記者結束采訪要離開的時刻,一直訴說著女兒的死有冤情的李麗華,說起“憋在心里的冤屈”,突然之間雙膝跪地號啕大哭,其母與其幼子,也跟著號啕大哭起來。
“垮前半月頂棚掉下鐵條”
永年縣委宣傳部副部長趙平海17日對中國經濟時報記者說,大雪之下永年垮了好幾處彩鋼房頂,都和龍鳳學校的垮塌在同一個時間段,因此,學校出事是誰也預料不到的,是天災。
然而,離龍鳳學校僅僅30米遠的一間彩鋼廠房卻比學校早9個小時垮塌。據報道,該廠一位姓楊的負責人向《中國青年報》記者證實,11日上午8點半,廠房頂部的彩鋼瓦全部垮塌。
學生家長曾念青(化名)在那家工廠附近工作,他在20日上午對中國經濟時報記者說,那是廠主花四萬多元新修不久的,由于跨度大,所以先垮了,但沒有引起龍鳳學校的警惕。
而且,在11月10日,河北省已經因暴雪向全省各縣市下發了防范災害的緊急通知,河北省教育廳也在11日就防范大雪危害及冬季學校安全工作發布緊急通知,要求各級各類學校采取有效措施,避免因大雪引發的校舍安全事故。
這些信號,在學生家長曾念青和熊青(化名)看來,相當于“臨震預報”,但龍鳳學校沒有采取任何針對性措施。
“出事的餐廳平時就是危房。”只有籃球場大的房子,一次卻有300多個孩子在里面吃飯,這在蘇 霜的父母看來,完全不符合安全要求,“那么擁擠,一出事,跑都跑不出來。”蘇父說。
18日,10歲的學生李響(化名)向中國經濟時報記者證實,餐廳的彩鋼頂棚,是從前墻一直跨到后墻,中間沒有立柱支撐,只在大小兩間餐廳中間隔了一個通往后面宿舍樓的通道,而且,好久以來,老是有鐵銹從頂棚掉下,落到學生的飯碗里,學生反映了,大人卻訓斥,“別亂說,快點吃!”他說,半個多月前,房頂上還掉下過鐵條,砸到了隔壁班的同學。
20日,中國經濟時報記者在永年縣郊找到了那位半個月前被砸傷手背的10歲男孩王晨(化名)。他兩手比劃,大約15厘米左右長的一塊鐵條,從墻頭的位置掉下來,橫著落到自己的手背上,手背砸青了。老師說,“沒事”,帶到醫務室,抹了一點紫藥水。
2008年以來,國務院幾次發文要求對學校建筑和周邊建筑進行全面摸排,永年是否做過呢?對此,永年縣教育局辦公室主任韓魁安17日下午對中國經濟時報記者說,建筑方面的檢查驗收,是由建設局負責的。記者找到永年縣建設局,辦公室工作人員稱采訪必須通過縣委宣傳部,而宣傳部趙平海說,“學校的事情,你要采訪哪個部門,你自己去,我不給介紹。”
短期、中期、長期的預警都沒起到作用,因此,“人禍說”在永年民間流傳。
“這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應該有人對此負責。”身為永年法律援助中心主任和縣政府法律顧問團成員的鮑志軍律師,11月12日在網站論壇上兩次發言說:“應該有人對轉眼即逝的鮮活生活(命)負責。”
橋頭龍鳳學校在“危樓”復課
17日,永年縣委宣傳部提供的新聞通稿稱,縣委、縣政府緊急安排“對全縣中小學的房屋安全進行全面摸排”。這一消息被幾乎所有來此采訪的媒體刊發。
但中國經濟時報記者接到學生家長的舉報,稱橋頭龍鳳學校仍在使用彩鋼房,而且是做教學樓使用。
20日上午,記者混入一個來橋頭龍鳳學校查看環境的家長團,他們的孩子過去都在垮塌的西灘頭龍鳳學校上學。18日,龍鳳學校通知家長,孩子們按照居住地,分別轉入龍鳳集團的另兩所學校,橋頭學校是其中之一。
潛入該校后,記者看到,校內空地寬僅十二米左右,長不到四十米,家長告知,這是全封閉式寄宿制學校,孩子們除了每半個月一次四天假,每日不出校門半步。
一棟彩鋼房頂的兩層教學樓,走廊看不到一根立柱,從一樓到二樓,僅靠幾根細鋼管支撐,二樓的欄桿上,晾滿了各種濕毛巾和衣服,透過濕衣的空隙,可見二樓教室的門牌上寫著:四(一 班、四(二 班、四(三)班……
一位家長告訴記者,朋友的孩子轉過來后,就會和其他四年級的孩子一起被安排在二樓的這幾個班里插班,看見這樣的樓,很擔心。
中國經濟時報記者裝作打電話,掏出手機偷拍這座教學樓,不多時,便引起了校方的警覺,過來追問記者是誰,來這里干什么。
為什么還用彩鋼房?家長曾念青說,有個朋友問學校,校方的回答是,放心吧,這房子比那個(垮了的)結實多了。
“該教學樓是由平房改建,是在平房頂上碼了一層,因此不可能有走廊柱,也根本承受不了水泥鋼筋樓頂,只能用彩鋼做頂棚,而且,教室內部,也跟垮掉的彩鋼餐廳一樣,沒有支撐柱。”家長李克勤(化名)說,“這樣的教學樓,一出事就不是死幾個了,死傷起碼上百。”
21日上午十一時,記者撥通永年縣委宣傳部趙平海的手機,問其此事應該找縣委的哪位負責人反映和詢問,他說:“我不管驗收和安全檢查,你想找哪個部門采訪自己去找,我不介紹,你不采訪永年的蔬菜受災,盯著學校的事情干什么?我跟你說過,學校的事情你不要再采訪。”
無奈之下,中國經濟時報記者在邯鄲市以固話打通永年縣委書記邊飛的手機(此前數日記者以手機撥打該號碼,對方總是不接),詢問龍鳳學校的復課是否獲得批準,是誰批準,是否對現在開課的校區安全驗收合格,發現有安全隱患誰管。邊飛回答,學校復課與否由教育局負責,請找教育局詢問。
記者告知,每次撥打教育局長的手機,對方多不接聽,偶爾一接,聽見是記者就直接掛斷。邊飛說,那他可能是在開會,問學校的事還是找教育局。
記者給教育局李局長發短信告知,邊飛書記讓記者找他采訪,該局長終于接聽電話,但一說到學校的事,他就說,根據紀律和程序,記者必須先經過縣委宣傳部的趙平海,否則自己無法接受采訪。給趙平海打電話,他仍不在意記者要反映“危樓”情況,說,涉及學校,你自己去找教育局長,宣傳部不會出面。而以后再給邊飛書記撥打手機,就再也沒被接聽過。
家長指校方不具辦學條件,要求退學費遇推脫
龍鳳辦學,是否有合法手續?
對此問題,17日下午,永年縣教育局辦公室主任韓魁安說,民營學校是由教育科負責,但教育科也只是對其教學方面進行管理。18日下午,中國經濟時報記者找到永年縣教育局教育科負責民營教育的一位郝(音)科長,他推說自己沒時間,堅決不肯回答記者的提問。
永年龍鳳教育集團的網站上介紹說:“創辦于2002年,是經縣教育局批準的封閉式寄宿制民辦學校。2006年被評為邯鄲市明星學校。”
網站并未展示任何有關辦學許可的文件或證書。
受傷學生劉欣(化名)的父親對中國經濟時報記者說,這家學校招收的都是鄉下和外地的農村孩子,從來沒有向家長們出示過什么證書,不知道是不是無證辦學。事發后一位家長曾給邯鄲市教育局打電話,邯鄲市教育局答復說,屬于非法辦學,不歸教育局管,建議給邯鄲市非法辦學辦公室打電話。然而,“非法辦” 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雖未對龍鳳學校的辦學資格給予正面的回答,教育局辦公室韓魁安主任在17日下午表示確實有無證學校存在,這次事發后,肯定要取締。
而正在醫院治療的多位學生,向中國經濟時報記者證實,出事的西灘頭龍鳳學校寄宿學生多達900人左右,整日封閉在校內,校園內的活動場地卻“很小”,只有兩個籃球場大。
學校里面“沒有暖氣”,“教室和宿舍都沒暖氣,有空調,經常不開。”遇難女孩代紫碩的母親李麗華說,“一入冬,天天都是零下幾度甚至零下十度。孩子天天挨凍。”
“教學樓的空調每天就開前兩節課,甲流的時候開通風功能,覺得冷,就靠手腳摩擦取暖。”五年級學生張濤(化名)說,“宿舍空調,在睡覺前半小時開,入睡后,空調就會自動斷電……老有同學夜里被凍感冒。”
“宿舍是高低床的大通鋪,一個房間住二三十個人。”學生家長曾念青(化名)說。
“硬件設施就達不到要求,連北方學校最起碼的暖氣都沒有。”熊青(化名)說。
“吃的也不好,沒有牛奶。”10歲的李響(化名)給記者背下每半月在校十一天的伙食清單,根據他提供的信息,每十一天只有兩個周一和一個周日早餐能吃到煮雞蛋,只有兩個周一和第二個周四午餐能吃到雞腿,其他時間主要是素菜。12歲的張濤(化名)對他說的食譜作了修正,說每天中午的蔬菜里都有點肉絲或者肉片,但只有周六中午才有雞腿,煮雞蛋也是在周二早餐才有。
李麗華還對記者說,自從7歲的女兒三個月前到了龍鳳學校寄宿,每次去看女兒,都發現她身上和衣服上特別臟。自己在打工,不能老去看她,就每次給她多帶幾套干凈衣服,希望老師能督促女兒自己換,可是以后去看,還是那么臟。
張濤(化名)說,衣服是生活老師洗,手洗,洗不干凈。
在龍鳳上學五年的張濤(化名)告訴記者,學校從來沒有組織過任何一次走出校門的活動,老是關在那么小的地方。
“悶!”他和曾熙(化名)、李響(化名)都大聲喊。
聽孩子們講這么多情況,家長們很不滿,一個孩子一年給學校交3900元到4200元,卻只有這樣的待遇。
11月18日,發生慘劇的西灘頭龍鳳學校,在黑板上發出通知,要求學生分別到橋頭龍鳳學校和方頭固龍鳳學校報道。對于許多學生家長提出的退還學費要求,沒有給出正式的答復。
曾念青說,事發后再也不敢讓孩子在龍鳳上學,而且橋頭學校還是危險的彩鋼房。自己找過學校,要求退還學費,校方給他的答復是,要上就繼續在龍鳳別的學校上,學費不退。家長們打電話也好,找政府也好,都找不到人管這事。
19日下午,在永年縣中醫院治傷的幾位學生的家長,也就學費的事情找到中國經濟時報記者,說現在找不到人說這事,而且,不光學費沒人管,受傷孩子的傷害賠償也沒有人給個說法。
22日,家長熊青對中國經濟時報記者說,校方今天改口了,說是學費可以退,但沒有個期限,“那也就是說,過個三兩年再退你也沒辦法。”
警示:農村兒童上學面臨新困境
17日下午,中國經濟時報記者在西灘頭村發現,民營的西灘頭龍鳳學校與公立的西灘頭村小學,對門而立,校門相距不到十米。
幾位路過的村民告訴記者,出事前龍鳳學校非常火,學生有八九百人,西灘頭小學人很少,入學的一般是本村家庭條件不大好的孩子。
記者恰逢一對西灘頭村的年輕夫婦,拿著一張表格找龍鳳學校辦轉學,他們說,龍鳳學校招的教學老師,都是大學畢業的,水平高,村小學雖然一年能便宜3500元左右,但教學質量不行。
還有,民營學校能適應形勢,學生可以寄宿,公立學校就不行。現在家長都在外面打工做生意,沒有時間精力照顧孩子,公立學校為什么不能順應潮流呢?
永年縣教育局辦公室主任韓魁安說,教育部也曾提倡全寄宿制學校,但是公立學校還缺乏整合,師資力量也確實存在一些困難。
曾念青說,過去幾年邯鄲各縣普遍出現的“五萬元師范生”現象,把農村義務教育的質量搞垮了,所以現在孩子上學成了難題。上公立學校,免費,但教學質量差;上私立學校,不安全,學費高,可教師水平確實是高出很多。
曾念青所說的“五萬元師范生”,指的是幾年前,邯鄲一些地方初中畢業考學無望的學生可以繳納3.5萬元到5萬元,進入師范學校學習,接受幾年的教育訓練后分配到各鄉村學校任教,成為公辦教師,工資由縣財政出。
永年縣委宣傳部趙平海和教育局韓魁安,在17日接受記者采訪時都承認永年與周邊縣的確有這種現象發生。“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韓說。
“就是幾年前的‘五萬元師范生’充斥了鄉村學校,才導致我們永年農村的教育質量垮了。”曾念青說,有很多次,家長發現孩子念別字,就去找老師,念了別字的老師還說:“你怎么不查字典?海淀區的淀,就是念‘定’。”這樣的事多了,家長就對公立學校不信任了。
死者代紫碩的母親李麗華和死者蘇 霜的父母,都對記者說:我們就想,為了孩子能學點東西,多吃苦也行,實在是對村小學的教學質量信不過啊。
韓魁安表示,為盡快改變這種情況,近幾年對在崗的公辦教師已經做過三次統考。
但多位家長表示憂慮:孩子現階段上學該怎么辦?城里的公立學校是好,可我們進不了;農村私立學校教學好,但不安全,怕再出事。村里的公立學校教學差,不到萬不得已,不愿意送孩子回去啊。(注:為保護未成年學生權益免遭任何可能的侵害,本文除遇難的學生和家長使用真名外,其他學生與家長一律使用化名。)